芬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半满的酒杯上。他往自己身旁的位置轻轻一偏头,示意我站到那里去。
我踌躇,不太想欣然从命,因此假装没看懂他的肢体语言。
芬丹也不发怒,只是静静斜倚在阳台的围栏上,盯着我的一双眼眸深不见底。
……在和他的对峙中我从来就没有讨到过丝毫便宜。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抢先气馁,自欺欺人地想着:我的去留其实跟他也没多少关系,难道他愿意帮我回家,我就真能回去不成?没了“狮鹫之心”的力量,他就是连熔岩地狱谢尔戈都去不了,更不要说什么游戏之外的现实世界了。我实在没必要跟他赌这个气。
我叹了一口气,拿着酒杯走过去,停在他身侧,顺手把那个酒杯放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栏杆顶端,面朝王宫的中庭,遥望着塔伦嘉德的夜色。
芬丹仍旧保持着先前那个姿势没变,视线斜斜向下,落到那个有意无意把我们之间的距离阻隔了出来的酒杯之上。
他突然出声,语气很平静地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打算躲着我了吧?”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夜色里,他的侧脸线条显得紧绷而深刻,有点不好接近。皎洁的月光在他那头很正的金发上镶了一层银芒。
我不觉得跟他说那些关于自己去留的顾虑,他能够全部理解。何况我这么说出来,无论如何有点像是逼婚的意味,我自认还不算大龄剩女,也不是完全没有追求者——刚才的情景已经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而且天知道这个古板没EQ不解风情的绿色肌肉男头脑里到底有没有结婚什么的这根弦。
万一我直白地问“你到底打不打算跟我结婚”什么的,而他一头雾水地反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婚礼什么的那都是人族爱搞的把戏,我们精灵族是不讲究这一套的”,那时候我就出大丑了,再恨嫁也没有这样的。
我想了想,决定先迂回一下。
我说:“芬丹,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一辈子都只能是那个躲在黛蕾尔躯壳里的耶泽蓓丝,你会怎么样?”
芬丹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沉重的话题,眸光如电一般瞬间扫向我脸上。
最后,他只是草草地说:“你怎么会是耶泽蓓丝呢。你不是说,你的真面目,是来自于‘未知的东方大陆’的人族么。”
我低头笑了笑,说道:“啊……当然。可是,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耶泽蓓丝体内了啊。能有什么法子让我重新恢复本来的模样,回家去么?”
芬丹闻言果然沉下了脸,冷声问道:“你说什么?!……你想回家?”
我默默颔首,看着他的脸色实在不甚好看,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我总不能一直寄居在别人的躯壳里……可是恢复成人族的模样以后,我能去哪里呢?我的模样,和狮鹫……呃,独角兽帝国的这些人都不一样。艾罗兰是精灵王国,只怕也没有我一个外人容身之地吧——”
芬丹突然有丝粗暴地打断我。
“胡说!你当然可以呆在艾罗兰,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唉,这个榆木脑壳。我苦笑了一声,问道:“那么,我有什么理由能够呆在艾罗兰呢?……和考德威尔领主一样,政治避难么?”
芬丹一窒,薄怒道:“胡说!你怎么会和他一样!即使你恢复成人族的模样,也是我艾罗兰最尊贵的客人……”
我暗叹一声,转过头来望着他线条深刻的侧面,轻声说道:“芬丹,没有人会去别人家作客作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