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檐角坠下的雨珠在青砖上砸出细小凹坑时,萧云天正用指腹捻开银票边角的墨渍。
李赞助人塞来的五十两银票上,"万宝钱庄"的印戳恰好遮住了"伪"字缺失的那道横钩。
"这墨里掺了松烟。"他对着暮色举起银票,看那些刻意模仿瘦金体的字迹在雨中洇开,"王八羔子倒舍得下本钱。"
郭启蹲在告示栏下用草茎戳铜版画,突然扯住半幅断裂的拓片:"萧哥快看!
这《匠魂赋》拓本分明是拿张老今晨新刻的碑文浸了醋——"话音未落,巷口飘来一缕浮动的蔷薇香,混着西洋钟表店特有的机油味。
萧云天反手将银票塞回袖中,抬脚碾碎地上半块紫纱碎片:"陈掌柜摔的釉色里掺了辰砂,这帽纱倒透着孔雀石的青。
走,咱们去会会这位爱穿洋装的旧相识。"
传承基地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三十七枚铜铃同时作响。
张老艺人正在给素胎勾描青花,听见动静头也不抬:"西厢房第三架多宝阁,你要的东西在钧窑笔洗底下。"
泛黄的《天工图志》里夹着三张戏票,萧云天指尖拂过票面暗纹时,系统突然在耳边炸响刺耳的电流声。
他盯着票根上"霓裳阁"三个描金小字,突然想起上月苏新兴追捧者们包场时砸碎的那套粉彩茶具。
"劳驾张老明日唱全本《游园惊梦》。"萧云天将戏票拍在案上,青花料在宣纸上洇出半只断翅的蝶,"记得用那套景泰蓝的杜丽娘头面。"
雨丝斜斜穿过雕花窗棂时,王艺术评论家们正对着满墙铜版画指指点点。
领头那位捏着镀金单柄眼镜,镜链上坠着的翡翠蟾蜍随笑声颤动:"萧公子莫不是要我们看这些泥腿子捏泥巴?"
萧云天抬手掀开垂落的湘妃竹帘,四十名学徒齐刷刷举起手中的素胎。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湿润的陶土在少年们指间舒展成青竹的弧度,七十二种拉胚手法在光影中流转如舞。
"这是宜兴失传的绞胎技法!"最年长的评论家突然扑到工作台前,鼻尖几乎贴上旋转的陶轮,"《考工拾遗》里说这种技艺要取辰时露水调和紫砂——"
郭启适时递上描金漆盘,盘中七只茶盏映着天光泛起粼粼虹彩。
萧云天屈指轻弹盏沿,龙窑特有的松风回响惊得评论家们后退半步:"王先生可知,您推崇的东瀛天目盏,烧制秘法正是从这绞胎技法里化来的?"
暮色四合时,戏台前的羊角灯次第亮起。
张老艺人戴着点翠凤冠登场刹那,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唱腔攀上最高的椽子,老艺人甩出水袖卷起案上青瓷瓶——瓶身绘着的十二美人竟随唱词变换姿态。
"这。。。这是双面彩绘?"王评论家手中的眼镜跌碎在青砖上,"不是说光绪年间就没人能掌握在釉下绘制动态图的——"
萧云天倚着朱漆立柱轻笑,看系统积分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
戏台暗处忽然闪过半截紫纱,他抬手掷出茶盏,飞旋的瓷片精准削断幕布系带。
轰然坠地的帷幕后,陈掌柜的西洋手杖正抵着李赞助人的后腰。
"萧公子这钧窑盏摔得可惜了。"李赞助人僵硬地转动脖颈,怀表链子缠着三张伪造的银票,"王某人的批语值二百两,但您这场戏。。。。。。"他话音戛然而止,张老艺人甩出的水袖卷着个檀木匣子落在案上,匣中泛黄的契约书墨迹未干——正是半年前李记当铺强占张家窑场的凭证。
雨声渐歇时,萧云天望着评论家们手忙脚乱修改批注的背影,突然听见郭启在耳畔低语:"萧哥,城西画舫新来了批苏杭绣娘。"他转身望去,河面漂浮的莲花灯照亮了二十八个学徒的笑脸,而更远处的码头上,数十辆装着绫罗绸缎的马车正碾碎满地月影。
暮色裹着最后一缕雨气沉入护城河时,传承基地的朱漆牌匾下已堆起七层红绸礼盒。
郭启蹲在青石台阶上,用银鞘匕首撬开盒盖,忽地笑出声:"苏家那个镶金嵌玉的公子哥,居然送了整套徽州松烟墨。"
萧云天倚着门廊抛接青玉镇纸,看河对岸画舫上飘来星星点点的彩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