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政之前的通知让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如果说只有上游第一次的溃岸,杜言还多少有些把握能守住现在的堤岸,可第二次更大规模的溃岸却是让意识到了眼前局面的严重。
刚刚的险情应该只是更大洪峰来临前的先兆,一想到李培政说的最晚明天早晨大洪峰就会到达平陵,杜言的心就说不出的沉重。
“杜主任,杜主任,杜言!”一阵阵隐约的叫声从下面堤岸黑暗的斜坡上传来,杜言转头看去,见在黑暗中楚亦兰的身影远远的出现在下面。
“杜主任,县里刚来的电话。”楚亦兰终于艰难的爬上了堤坝,这时的她同样全身泥水,杜言注意到她衣服的左肩有些地方磨破了,那应该是扛东西留下来的痕迹,不过让杜言有些奇怪的是,楚亦兰有必要为了个电话,亲自上来找自己吗。
“任市长到平陵了,”楚亦兰接下来的话给了杜言解释“任市长询问了小青河具体可能会出现重大险情的地段,他吩咐不论如何必须确保大堤的安全,绝对不能让小青河在我们平陵和太华这一段出现问题。”
听了楚亦兰转述的这的确是带着任树强个性的指示,杜言只能默默点头,他知道对崔建斌任树强来说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只要能确保自己辖区内不出现大规模险情就算是尽到了职责。
只是稍微聪明的人也知道,这样的指示往往不过是流于形式的一种表态,毕竟没有事固然是皆大欢喜,可假设真的出了事故,他们也算是之前监督到位了。
对任树强在这个时候还玩这些官场伎俩,杜言多少有些不齿,虽说也许是因为离得远就没有对可能面临的巨大洪灾的切身体会,所以才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可在这种时候依旧不忘耍点小手段,搞些推卸责任的把戏,这让杜言觉得任树强这个人虽说在揽权上颇有手腕,可毕竟没有什么大气。
虽然是黑暗,可楚亦兰也看出了杜言听到自己的话后,脸上那不以为然的神色,也许是因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的影响,对杜言这种有些一反常态的颜行与色,楚亦兰却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任树强来平陵表态做指示,这虽说也是应有的一个过场,只是也许真是身在其中才会感觉到某种与平时的不同,当刚刚发生险情时楚亦兰也跟着扛着装满泥沙的麻袋往大堤上运去时,她有种似乎已经有太久没有感受,似乎早就被忘怀的激动。
“主任,主任……”
茅镇长在一个村民的搀扶下爬上了大堤,看到楚亦兰他不由一愣,心头不由掠过一阵不安,同时他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向杜言望去。
茅镇长虽然尽量掩饰,楚亦兰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这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茅镇长是郭松林的人,这个她早知道,只是现在看倒好像老茅杜言之间倒是有些什么猫腻了。
“什么事?”杜言却是没想那么多,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怎么保住邱家坳几百口的人命和堤坝。
“村里准备的差不多了,”看杜言并不避讳,茅镇长赶紧回答“就是有几个上了年纪实在不愿意走的老人,民兵们没办法用了点手段。”
“只要人能走就行。”杜言点点头,虽说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可乡下人的身子骨硬朗,又都是自己族里的晚辈,稍微动点手段倒是问题不大。
“杜主任,你这是干什么?”楚亦兰有些愕然的问,她之前倒是听说村子里有人在组织村民准备转移,只是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杜言为了安抚村民的办法,或者是一旦需要大量材料时,拆除房屋不至于受到村民家属的阻挠。
可现在看,杜言似乎真的要把邱家坳的村民给撤出村子,而这么干意味什么,楚亦兰是很清楚的。
“这次洪水可能会造成的破坏是出乎我们意料的,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杜言在这件事上不想对楚亦兰隐瞒,毕竟这不但关系到邱家坳几百人命,同样关系到整个平陵的抗洪救灾的安排“我已经和当地驻军部队联系了,必要时候撤出全部村民,在邱家坳这段形成一个泄洪垸。”
“你,你真……”楚亦兰想要说“疯了”随即发觉失态,可她还是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杜言“你的职责是守住大堤,如果擅自做出决定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杜言简单明了的回答。
历年来遇到大型的洪涝灾害,除非是为了保证如首都,东海或是省会等等这种大型城市和某些重要国家设施的安全,才会允许牺牲一部分村庄和土地泄洪放水,否则是不允许任何地方擅自放弃抗洪设施的。
虽然认真说起来,国家为了保护什么而泄洪举动和地方擅自泄洪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但是任何人都知道,如果哪个地方领导真的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他就恰恰成了特殊时期用来平民愤的最好祭品。
正因为这样,哪怕是宁可把整个整个村子的人都赶上大堤,也没有人敢擅自决定撤退下来,否则不论是什么理由,等待他的都是悲惨的下场。
所以所谓誓与大堤共存亡,并非全如字面上说的那么伟大光荣,其中同样包含着无奈和没有退路。
“你想过这么干的后果吗?”楚亦兰脸色发白,她没想到杜言居然抱着这么个念头,一想到到自己居然偏偏赶上和他在一起,楚亦兰就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你知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吗?!”
“我知道。”杜言依旧是这么句话,他这时心里想的完全不是楚亦兰说的那些话,抬手看看手表他的心不由微微有些着急。
不过他随即又对楚亦兰说:“楚县长你是来支援的,我觉得留下来也不太合适,正好我和当地的驻军部队联系过了,他们会派一部分车辆来接邱家坳的村民,你看是不是你顺便帮着迎一下。”
楚亦兰略微一愣,她知道杜言这话其实算是替她找了个离开的借口,这么一来即便将来出了问题,她也没什么责任,毕竟负责这段大堤的是杜言,可是如果自己留下来,做为常务副县长,不论当时情况如何都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楚亦兰这时觉得真有点摸不清眼前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说起来当她接到父亲楚平打来的电话,婉转的警告她不要过于急躁,同时提醒她要和杜言搞好关系,随后就说到了她那个化工厂选址的事情之后,当时的楚亦兰真有种火冒三丈的冲动。
她怎么也没想到杜言居然把状告到了她父亲那里,这让她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可随即当她听到楚平似是漫不经心的说,平陵的一些消息是从常务副省长杨伟权那边听来的时候,楚亦兰立刻就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