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好。”
&esp;&esp;武定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
&esp;&esp;受困一月有余的太原城弹尽粮绝,武定皇帝陆擎洲率残部出城迎战,鏖战三日,力竭而亡,尸骨无存。北境大将仆散元贞一月歼敌十万,大破太原,名震天下。
&esp;&esp;陆擎洲殉国的消息在三日之内风行虞朝全境,如引信般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压抑的怒火。
&esp;&esp;当愤怒战胜恐惧,当死亡不再可怕,原本被消极与恐惧笼罩的北方大地顷刻义旗大举,众多官民爆发惊人的力量,在失陷的大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从前加诸在陆擎洲身上的污名如晨雾般消散,众人只记得他守土殉国,贞烈无双。
&esp;&esp;八月二十,长安,秦王府
&esp;&esp;自陆擎洲死后,本就繁忙的更是夜不闭户,终日灯火通明,直到过了子时,陆景渊都依旧坐在案前,昼夜不息地翻看这满桌雪片似的奏折。
&esp;&esp;“于他而言是个圆满的结局,于天下而言更是功在千秋。”陆景渊放下战报这般评价后,随后终于抬眸看向了阶下久跪的王锦玉。
&esp;&esp;“这是
&esp;&esp;虽说按照常理,皇帝死后虞朝会不可避免得混乱上好些时日,但陆景渊复位摄政两月有余,已然彻底大权在握,因此即使国丧,虞朝的运转也并未受到多少影响。在陆擎洲死后的第三日,陆景渊便在群臣的簇拥下宣布自己将于九月初一登基为帝,又以新丧国难为由,免除繁文缛节,将登基大典降至最简。
&esp;&esp;九月初一那天,陆景渊金冠玄袍,在羽扇金甲间踏过了那条走过不知多少次的白玉台阶,然后一步步踏上帝阶,坐上了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座。他垂眸看着阶下跪拜的群臣,耳畔礼官的宣读声迷蒙似隔云端。
&esp;&esp;漫漫二十七年,陆景渊终于坐拥天下,当他举目四望时,眼中的风景依然没有半分改变,但却感到一种宿命般的怅然自心底蔓延开来。他的父皇和皇叔都曾经登临此处,当时他们的眼中又是怎样的风景,又是否预料到了数十年后的今日。
&esp;&esp;陆景渊在钟磬声中垂眸望去,恍惚看见阶下有人一身蓝衣站在最前列,正眉眼弯弯地仰头向他微笑。
&esp;&esp;他忽又想起了谢樽临走前那夜,他们再次登塔,脚下万家灯火渐熄,而举目望去,群星低悬如坠人间。
&esp;&esp;“你还记得这里吗?”夜风中谢樽倚着栏杆,好像透过眼前挺拔的青年,看到了遥远过去中那个尚不知世的小小幼童。
&esp;&esp;“昨日哥哥抽空来找过我一趟,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谢樽说到这里,眉眼漫上笑意,“他说你去年除夕找他说了不少胡话,让我多多注意别让你患了失魂症。”
&esp;&esp;“……”陆景渊听到这里面色一沉,心脏不可避免地鼓动起来,也不可避免的漫上了一丝恐慌。
&esp;&esp;“为我而生吗?”谢樽喃喃念着陆景渊曾经说出的话,随即又立刻否定道,“你当真这样认为?可为什么我与你对视时,仿佛临水自照,分明看见其中除了爱意,还掺杂着太多东西。”
&esp;&esp;“你并不为我而生,亦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esp;&esp;谢樽说着,轻轻抚上了身侧的栏杆,他望着寂夜下零落的灯火,目光平静而温和:“我至今才知道,当年我们在这里许下‘山河永固,长乐未央’的心愿时,原来都只是给了一个众人期待,却苍白无力的标准答案而已。”
&esp;&esp;少年时的悠长岁月中,自由与天下皆在谢樽心中生长,让他迷茫困顿,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当年与陆景渊登塔远望许下诺言时,他其实一直深陷在这样的选择中难以自拔。
&esp;&esp;那时他尚未洗脱一身污泥,以为众人都光风霁月,自惭形秽于自己并不单纯的开始,全然不知那时尚且年幼的陆景渊,恐怕也只是察觉到众人的期待,趋利避害下作出的正确回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