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从颍川许昌前往江东最便利的通道,乃是顺颍水南下,经陈郡与汝阴郡,穿越淮水边境,进入芍陂。毕竟如今淮南郡还在江东手中,到达那里便意味着安全。
然而石赵为了堵住晋人难逃之路,早已经在这一条路径上布满了军事堡垒。从西到东,五十里即设置一座烽火台,七十里便是一座屯兵要塞,狼烟一起,转瞬即可传遍千里。
所以为了能够安全到达江东,他带领家族计划穿越襄城郡,经南阳到达襄阳。那里有平北将军桓宣镇守,只要有他接应,比走东线还要安全便利的多。
只是在到达襄阳的前夕,两国边境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大量赵军陆续南下。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在襄阳之东转而南下,经随县想要在大军集结之前到达寻阳。只要在寻阳上了船,便可以直接到达江州。
可惜啊,寻阳在望,他却功亏一篑!
想他颍川陈氏,贵为颍川第一世家。后汉桓、灵之时,天祖[注①]陈寔(shi)被“党锢之祸”所牵连,因德行清高名闻于世,世人号之为“陈太丘”。又与二子陈纪、陈谌一起,并称为“三君”。颍川陈氏就此分出两支,自己出自陈纪一支,曾祖陈群辅佐魏文帝创建新朝,更是制定《魏律》,创建“九品中正制”,荣耀一时无两。
祖父陈泰亦曾为镇军将军,只可惜自父亲之后,颍川陈氏逐渐式微,又逢中原大乱,他在家中教育族中子弟,只能惨淡经营。倒是陈谌的一支,发展到叔父陈凖之时,因在“八王之乱”中钻营,最终成为广陵郡公。[注②]
族兄陈眕当初与刘琨、左思、陆机陆云兄弟并为“二十四友”。只是永嘉五年于洛阳被俘,随后难逃。如今的陈氏二房,在吴兴安家,已传至族侄陈逵手中,好歹为颍川陈氏找到了一块繁衍之地,不似江北那般严酷。
想当初族兄陈眕被俘,家眷尽在其中。石季龙以陈逵之妹长发七尺,容貌甚美,纳为陈夫人。此番南迁,若非族侄女事先通气,他们也无法顺利到达此处。
陈琯看着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不断倒下,不由闭目受死。只希望女儿婉君能够不再为胡人所辱、老大陈泽可以保留家族血脉,他即便死在此地,也无怨言!
他看着老二陈涛满身血色,不由一阵心酸。老大陈泽聪明世故,正是保家的合适人选,陈家即便迁徙到江左,想要在如林的士族中站稳脚跟,也并不容易,没有一个能够掌控大局的人物绝对不行。老二头脑简单,只会打打杀杀,所以才将他留下来断后。
只是,身为人父,如此决定儿子的命运,总归内心有愧!
然而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坐骑悲鸣。赵军之中,为首那人端坐在坐骑之上,突然间双手抓住喉咙,一支羽箭贯穿其中。他惊恐地看着远方的树林,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如同被人掐断了脖子的鸭子,冒出一丝丝“呃呃”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是谁!”
另一名头领模样的人瞳孔中充满了惊惧,坐骑不安地在原地踏着四蹄,鼻孔中不断喘着粗气。
“嗖——”
那人亦双手捂住喉咙跌落马下。不远处的陈琯将经过收入眼底,不由打个激灵,顿时大叫道:“儿郎们,随我杀!”
原本五十余名骑兵,见到两名头领被人莫名射杀,不由寒气大冒。顿时止住前扑,收拢战阵,向后溃逃而去。
“是哪位壮士搭救,还请出来一见!”
陈涛还想再追,却被陈琯拦住去路,见到父亲眼神,心中明白,当下集结幸存家兵,向着前方摸索了过去。如今敌友未分,对方既然能够射杀石赵骑兵,当然也会射杀他们。
乱世之中,还是小心为上。
龙湖注:①、生己者为父母,父之父为祖,祖父之父为曾祖,曾祖之父为高祖,高祖之父为天祖,天祖之父为烈祖,烈祖之父为太祖。
②、历史上陈谌、陈凖这一支,二百年后出来一个人物,叫做陈霸先。于南朝建立陈朝,传至陈后主,最后统一于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