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汁焦圈儿的挑子、贩莲蓬、海棠果儿的小贩且都不论,甚至连摆在小巷口上的剃头挑子,也让假和尚给讹了十来个大子儿,叮当作响地揣在了衣兜里。
当假和尚走到一家挂着一杆龙头鞭子的点心铺门口时,趁着周遭没人留神,已经混了个肚儿圆的假和尚利落地将刚刚从半掩门娘们那儿抢来的一块大洋塞进了鞋底,这才站在点心铺门口朝着点心铺里扬声喊道:“杆子头儿,您老在呢?”
叮当一声,一个白瓷茶碗擦着假和尚的脖子飞出了点心铺的大门,在门口的青石板街上摔了个粉碎。伴随着那茶碗摔碎的声音,一个明显带着些天津口音的粗豪嗓门,也在点心铺里响了起来:“瞎了你妈狗眼!迎门就挂着爷的龙鞭,你还敢站门口啰嗦?”
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假和尚那拘谨的模样完全没了平日里的豪横味道:“回杆子头儿的话,这不是听着您老一声吆喝,我这儿溜溜儿的就赶紧寻您来了么?”
冷笑一声,点心铺中的那个粗豪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假和尚的话头:“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过你这点孝心?滚进来吧!”
点头哈腰地答应一声,假和尚抬腿走进点心铺的店堂之中,塌肩耸腰地朝着正端坐在店堂一侧椅子上的一名粗壮汉子打了个千儿:“杆子头儿,您吉祥!”
看也不看朝着自己打千行礼的假和尚,那粗壮汉子却是抓起了放在手边点心盘中的一块沙琪玛,朝着卧在自己脚边的一条毛色金黄的大狗递了过去,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听人说,前几天你在老官园叫人用一只瘟鸡给蒙了,跟抱着你亲爹牌位似的抱着那只鸡去了虎坊桥斗鸡场子,还红口白牙地跟人签了一百块大洋的死押凭据?赌输了拿不出银子,生生叫人打得当街给人磕头叫爹。。。。。。假和尚,你可真给珠市口的爷们长脸!?”
刚刚还在脑中编排着的瞎话被堵在了喉咙口,假和尚顿时哭丧了面孔叫嚷起来:“这不是没想到么?谁知道一个外路来的愣头青能有那道行?”
冷哼一声,那额头上留着几道明显刀疤的粗豪汉子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脚下的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身上:“都没摸清门道,你就敢抱着那只瘟鸡上门?丢人现眼了,就想起报杆子的名号帮你挣命,你当杆子的字号是你家坟头的牌位?还是当我这个杆子头儿是你家养活着的狗不是?”
微一抬眼,那粗豪汉子眯缝着的眼睛里,猛地投射出如同毒蛇般的冷光:“那就是养条狗,平日里也得好好喂些血肉吧?你假和尚拜了杆子也有两三年了,年节孝敬且都不说,该交到杆子里的例份你也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平日里懒得找你说话,你就真当我这杆子头儿是庙里的泥城隍,短了香火也拿小鬼没辙?”
似乎是感觉到了那粗豪汉子语气中的变化,原本卧在那粗豪汉子脚下的大狗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近在咫尺的假和尚呲牙闷嗥起来。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假和尚苦着脸孔叫道:“实在不是对杆子头儿您不敬,现如今年景不好,开买卖的也赚不了个仨瓜俩枣,能弄到手的钱也就混个吃喝。。。。。。”
可怜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十来个大子儿,假和尚双手捧着那些钱,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钱放到了粗豪汉子身边的桌子上:“踅摸了小半个月,身上也就这点儿了,杆子头儿您。。。。。。”
乜斜着眼睛,那粗豪汉子一口唾沫啐到了假和尚的身上:“你当打发要饭花子呢?!”
涎着面孔,假和尚就像是没看到自己衣服上的唾沫,再三地朝着那粗豪汉子打躬作揖:“千错万错都是我假和尚的错!可杆子头儿您要是不替我找回这场子,我假和尚的面子丢了不要紧,可人家都知道我假和尚是拜了杆子的。。。。。。”
猛地瞪圆了眼睛,那粗豪汉子嘬起嘴唇轻轻吹了声口哨,已经站在他脚边的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立刻朝着假和尚扑了过去,在假和尚的惊叫声中将假和尚按倒在地。
吐着红红的长舌头,那条毛色金黄的大狗在假和尚身上左嗅右闻,不过片刻之间,便将假和尚藏着一块大洋的鞋子扒拉下来,叼到了那粗豪汉子的脚边。
低头看了看藏在鞋子里的那块大洋,脑袋上留着好几条刀疤的粗豪汉子冷笑着开口说道:“还想在你熊爷面前玩藏私的把戏?就熊爷脚边这条哮天犬,哪怕你把大洋藏到骨头缝里,它也能给你找出来!”
顺手抓起点心盘子里的一块沙琪玛仍给了吐着长长舌头的大狗,熊爷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鄙夷地看着兀自瘫软在地、吓得浑身哆嗦的假和尚说道:“你不仁,熊爷我不能不义,也免得这事情传邪乎了,坏了咱杆子的名头!走吧。。。。。。跟着爷去会会你说的那外路来的愣头青!”
很是心疼地摸索着被大狗撕扯开了好几条口子的衣襟,假和尚愕然朝着熊爷叫道:“杆子头儿,您知道那家伙在哪儿?”
一脚踢在了假和尚的身上,熊爷大步走到了点心铺门前,摘下了挂在点心铺门口的那条鞭柄上镂刻着龙头装饰的鞭子:“杆子里的弟兄要都是你这样的,那熊爷我可真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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