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两府不过隔着一道门,那门能拦得住长了翅膀会飞的消息?敬安堂内文老太太和秦氏生隙的事,半刻都不到,就传到东府大太太杨氏耳中了。她也不惧,放下东府的家务事,立即往西府去。
这会子避讳是能躲清静,可是多年来在西府下的功夫那就付之东流了。秦氏不会看得起她,文老太太见她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估计以后只剩下面子情了。
“呵呵呵,老太君这是怎么了?侄媳妇吓坏了,忙不及的赶来,听说您动了怒?别怪我们当晚辈的,反而责怪您当长辈的,您也想想,天大的事情,能比得上您自己的身子骨健健康康的吗?您若有个万一,可叫我们底下的晚辈,如何是好!”
一来就先发制人,站在身体健康的角度上责问。毫无疑问,文老太太就是吃这一套——杨氏是个规矩人,正因为太关心她了,才会顾不上平时的礼仪规矩嘛!
“哼哼,老婆子活那么久干嘛?气都不够气的。什么时候阎王爷收了去,也省的日日见这些没完没了的是非!”
“啊呀呀,老太太,这话怎么说的?侄媳妇只听说您发了火,也没听说前后缘故。您跟侄儿媳妇说一说?”
杨氏奉承文老太太多年了,对她的为人性情十分了解。若不找个机会让老人家发泄出来,这股邪火一直憋着,迟早还得生事!不如借着问话,让老太太发泄发泄,她也好找机会中间转圜一二。
果真的,文老太太将文梦卿大清早带着丫鬟过来哭诉,秦氏如何无情,如何顶撞她,怒气冲冲的说了一遍,说完后,气息和顺多了,“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不过是调两个小丫头回去,竟然拒绝,六丫头哭求不理,我这个当婆婆发了话也不听!”
杨氏呵呵笑了笑,“若侄媳妇不是文家的人,站在外人立场一看,这件事三弟妹有三分错处,老太太反倒有七分?”
“岂有此理?错反倒我身上了?”
“是呀,老太太自己说了,不过调两个小丫头的小事。哪有为这等小事,就捋了当家夫人的管家权?说老太太有七分错,难道不在理?”
文老太太听了,汹涌的怒火已经过了最初的劲头,此刻理智回归,也能静下心来想后果。靠在罗汉床上闭目摇头,“大侄儿媳妇,你说得……有些道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气得不行。话赶话的,谁知道说到哪里去了!”
“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呢,老太太不必挂怀。有道是家和万事兴,本就是丁点小事,何苦闹大了,叫外人看着笑话。”
“唔……”
文老太太态度松动了,杨氏知道,她只要再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去太平院找秦氏一说,今天她们婆媳之间的争吵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谁都没想到,那刚刚派去的仆妇,竟然真的去太平院收了内宅的对牌,以及秦氏当家这十八年来的账本!
足足六个大箱子呢!
杨氏的脸色十分不好了,她好容易劝和这对天生相克的婆媳,这群不长眼的下人,想干嘛?想要雪上加霜,在内宅闹腾个天翻地覆不成?
文老太太的脸色也特别难看,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你们动作够快啊!”
可底下人也有底下人的难处,刚刚老太太发话,命她们“立即”去太平院拿对牌账册,难道她们还能偷懒不去?不去当场就得动家法!到了太平院,本以为可以拖拖拉拉,十多年的账册哪里是一时半会儿理得清?
谁曾想,太平院的人把箱子一抬,“喏,这就是十八年来所有的账目。你们核对下,没少的话就抬走吧。”
“奴婢们去了太平院,账册什么都是码放得好好的,好像就等着奴婢们拿走呢。”
文老太太听了,笑声越发惊悚,“咯呵,看来当这个家,太委屈人家了。看,忙不及的卸任呢!”
杨氏不敢说话,心里暗想,“三弟妹啊三弟妹,你到底在做什么?偶尔一两句口角,你就尥蹶子不管家了?日后再想要管家之权,以老太太的性情,未必会同意啊!”
“老太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我去太平院看看去,问下三弟妹。”
“什么误会?不用去!你是长,她是幼,要来也该她看去,凭什么你去看她?”文老太太讥讽的说。
“可是内宅这么多事务,三弟妹不管,难道劳动老太太亲自过问,也太辛苦了……”
杨氏还没死心,想再劝劝。可惜文老太太这会儿的倔强劲儿上来了,
“又不是没了她不行。大侄儿媳妇,不是有你吗?劳烦你辛苦些。好在东府西府本就是一家,丫鬟人手你都熟,事情不过那些采买厨房针线上的,横竖你在东府当了多年家,都是做惯了的。”
杨氏一听,心里苦涩的想,这算不算挖坑把自己埋了呢?她又不是东府的人,管得好,落不到什么好处。管得不好,抑或出了点什么事故,立马就成了千夫所指!不得被人骂死!苦也!苦也!
……
多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大太太杨氏离了敬安堂,去太平院看妯娌秦氏。不曾想秦氏不在太平院,而是去漱玉阁看女儿了。
逼于无奈,杨氏只得也去漱玉阁。
刚进了院落,就见到气氛愉快,几个小丫鬟在庭院里蹦蹦跳跳的玩跳绳。女孩咯咯的无邪笑声,很快驱散了杨氏刚刚在敬安堂的心头郁愤。
“三弟妹,你倒是好闲情逸致,躲到女儿屋子里。这儿……”杨氏左右看了一下,印象深刻的不是清幽环境,低调贵重的摆设,而是笑容,漱玉阁从上到下,人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文素卿见到大伯母,亲自斟茶,双手奉给杨氏,“大伯母,请用。”
绿绫绸子金缕梅镶边小袄,浅色水纹百褶裙,人如玉,眼如星,唇角的微微笑意更是如春风春雨,叫人情不自禁的喜欢。
杨氏赞叹的看着文素卿,点点头,接过茶碗,细品了一回,“素素,你也劝劝你母亲。她这个脾气,死犟!犟一会儿还罢了,能犟一辈子?这管家之权呢,我先暂代两天。过几日就给敬安堂陪个不是,不就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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