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埋在他胸前的头,迎视他深遂的眸子:“幽,放弃你的江山,远离那些争霸,让我们离开这里吧。”他捧起我的脸,细碎地吻上去,终于哭泣到断续的哽咽:“奈儿,如果没有权利,叫我如何保护你啊?
但是,现在我在这里,我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他们不敢冲进来,他们不敢……”我惨淡的笑望着眼前这个我深爱的男人,这个我生命中唯一的主宰,这个除了权利而一无所有的懦弱男人,然后幽幽的说:“我想给你跳支舞。”
我在古佛青灯前静谧的舞着,一身青衣素衫。面前是这个给了我幸福又无法保护我幸福的男人。哀怨的脚步声在阴冷的殿堂里面游荡着。他的长发依然,他的面孔依然,仿佛初次相遇时的模样,只是眼中少了凌厉的光芒。
我豁地拔出一直藏在衣袖里的匕首……肉体无法轻易地接受入侵,一些褐色的血液喷射了出来。顺着我的掌纹往下滴落,发出寂寞的声音。染红了衣衫。他惊叫着拥住我瘫软的身体。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滴在胸前的血石上渗了进去。
他惊叫着:“血,血,血色的眼泪……”我渗着血的唇微笑着、平静的颤抖着:“幽,这是我的命运,我是来偿还前世的恩怨,希望来生能重新开始……”
空旷的寺庙开始在我的眼前旋转起来。我看到了娘黯淡的目光,娘说“奈儿,以后娘会陪你住在这里,以求早日赎清你的罪孽。”
……
幽说,奈儿,别抛下我。
我说,来世吧……
身后的神像露出笑脸,狰狞的样子。
幽的面孔开始模糊起来,我的眼睛黯淡下去,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如同一只起舞的蝴蝶轻轻收拢了它的翅膀。终于不必再分离了,掌于手上,藏于心中,直至白骨。
——
他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做那个梦的。梦里,一个青衣素衫的女子在古佛青灯前静谧的舞着。颓败幽深的寺庙前竖着很大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早登彼岸”。阴暗幽凉的殿堂里面,风无声的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女孩回转过身来冲他幽幽的笑着。每次他都希望看清她的样子,醒来后,唯一只记得她胸前挂着一块通红通红的石头。
他是这座山上的猎户。听祖辈讲,山下这一带在几百年前是座宫殿,后来因为一个不祥的女人灭亡了。据说,那个女人下生时嘴里就衔着一块杨梅般大小通红的石头。“冤孽啊……”人们叹着气说。
他想,他是因为先听了这个传说,才会做那个梦的。
他依然早出晚归的靠打猎为生。每天傍晚回家时都会路过一座庙宇。因为常年失修,殿堂已经破烂不堪,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长满了杂草。他只记得小的时候进到里面玩过,被爹娘知道后是拎着耳朵把他带回家的。
爹娘说那是个受诅咒的地方。所以以后再没进去过。现在每次打猎回来走到这,他会放下猎物坐在台阶上歇一会。庙门口有一块很大的石碑,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了。这让他不由的想起他经常做的那个梦和那个刻着“早登彼岸”的石碑。
那年冬天的雪很大,他早早就在林子里挖好了陷阱。那天早上他起的很早,天没亮就出门了。他有预感今天会有好的收获。
路过那座残破的庙宇时,他看见门口有一行脚印。脚印是直通大殿的。是什么人进去了呢?他疑惑着向里面走。脚印很浅,像风吹沙砾,只轻轻划过雪面。也许这个人已经进去很久了,脚印被大雪覆盖住,所以才不会这么清楚吧。他安慰自己。
残墙断壁安静的横桓在那里。殿堂里阴森森的,透着逼人的寒气。高高在上的神像残破了面孔向下张望着。悬挂在梁柱上长明灯被风吹的左右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杂草丛生的地面已经斑驳不堪……他四处张望,并没有人,正要转身离开时,供桌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疾步走过去一把掀翻了供桌。脚下是一个白衣盛雪的女子,如瀑的长发散乱在肩后,赤着一双脚蜷缩着身体,修长的脖子上用青色的线络着一块石头,通红通红的颜色。他顾不得多想,拦腰抱起她转身向外奔去。身后发出“喀嚓”的断裂声音。回头看时,殿堂中的佛像已经坍塌成一捧黄沙……
我醒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叫奈石。
我没有告诉他关于我的来历。他也没有问过。每天天不亮的时候,他仍早早起来去打猎。我安静的呆在家里,傍晚时会到庙宇前等他。我总是荡着两条腿坐在以前供神像的石桌上,静静地听廊外鸦雀悲鸣。
然后,等着被他抱下来。走出庙门的时候,我常会忽然停下来说:幽,你知道这石碑上刻的是什么字么?他摇摇头。我笑着说,也许是“永不超升”呢。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幽的屋里开始有了炊烟,幽的床开始暖和起来,幽的衣服开始干净起来,幽开始笑起来,他打到的猎物开始多了起来……幽的屋里多了一个来历不明陌生的女人。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不久,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脖子上挂着一块浸血般鲜红的石头。于是开始恐慌。
那一年大旱,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连山上的野兽也逃走了。村里最年长的族长拄着拐杖带着大伙来找幽。村民门把幽的茅屋围的水泄不通。幽关紧了房门,紧紧抱住了蜷在角落里的我。
屋外是村民门愤怒的叫喊声“烧死这个带来灾难的女人”,“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孽”……幽忽然抱起我,一脚揣开了紧关的柴门。屋外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情景惊住了,顿时安静下来。幽悲愤的吼着:有我一天在,你们就休想碰我的女人。村民们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族长。
族长瞪着暴红的眼睛,颤颤微微的指着幽说:这是个不祥的女人,她会给我们整个村庄带来灾难的。她是受到过诅咒的。
幽搂紧了怀里的我温柔的说:奈儿,不要怕,我带你离开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这千百年来我要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辗转了多少轮回来完成今生的宿愿,不就是希望得到一刻真正的相守吗?
幽抱着怀里的我向庙宇走去。族长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是要受到诅咒的,你们是注定要受到惩罚的。幽更紧的搂住了怀里的我,大步走远……
他带着我来到我们相遇的庙宇。无限温柔的说:奈儿,不要担心,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我轻轻的点了点头,疲惫的靠在他的身上。幽抚摩着她披散的长发,安慰的说:奈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他们是不敢进来的。我恐惧的睁大眼睛,一把捉住他的手哭到哽咽。他捧起我的脸,拂去眼角的泪水:乖,不哭,我很快就回来。他走到庙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了他。
我从脖子上解下那块用青丝线络着的血石,轻声的说:幽,戴着它,这是我生下时就跟着我的石头,会保佑你找到我……我帮他系好。他安慰的拍拍我的头,说:别胡思乱想了,我很快就回来。他转身时,我忽然又看见庙门前竖着的那块石碑。我清晰的看到了那上面刻着的字是“永不超升”……
我安静的站在殿堂中。簌簌的风声夹杂着沙尘在空气中回旋。风中摇摆的长明灯发出“咯吱”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大理石雕琢的壁堂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雨的侵蚀,斑驳了墙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