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三十步,曲贡停了下来。眼见对面来的是一个年轻校尉,不过二十来岁,马后挂着绳索,手里提着马槊。看他视线,已是越过了自己,投向了身后的结赞。
“就这吧!”曲贡举起了弓,看似漫不经心道:“别想着歪主意,这二十步的距离,足够让我射出两箭。”
赫连云天冷眼答道:“你尽可试试,看你阿爷我能不能在你两箭之前结果了你!”
“别呈口舌之快!如今我五千下勇武军围城,你们最好还是投降。”曲贡道:“结赞尚钦只要两个人。赵正,和开乐公主。只要你们肯交出他们,吐蕃立时退军,绝不背约!”
赵正闻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吐蕃人与大唐说绝不背约,曲贡,你也是带兵打仗之人,你自己信吗?”
曲贡被赵正亲自怼得哑口无言,但脸上仍旧平淡,“苍宣侯,我知你牙尖嘴利。可如今你已处于劣势,如何还能不顾安戎军城寨中的两千手足?你若降了,我曲贡担保,你定无性命之忧。至于公主,也一并请与吐蕃王庭上座,以礼待之!”
“开乐公主已有策命在身,乃是回鹘汗庭的王妃。苏毗茹定要毁了这婚事,变相地让约茹渔翁得利?”
“那不该是我能管的。”曲贡道:“传结赞尚钦的话,大唐有今日,实乃天之定数。回鹘、室韦、粟特、匈奴、黠嘎斯,还有安西北庭那些绰尔小邦,也迟早会众叛亲离。苍宣侯,你此行必定不能达成目的。唐皇的手段,不过是送去美女,妄图笼络人心,但已是计末,根本转不动那形势。吐蕃约茹亦是我吐蕃部署,有没有大唐开乐公主,安西亦必为我吐蕃所得。苍宣侯,我劝你早日丢下幻想,弃暗投明,来日共进长安,封王拜相!”
赵正长吸了一口草原上略带马粪味道的空气,抬头看向那山岗,吐蕃骑兵已经整队完毕。身后的安戎军,此时还在做守城准备。
他忽然就觉得,扯一扯闲篇,骗一骗时间,也不全然毫无意义。
“云天,传我的话。”赵正道:“告诉吐蕃结赞尚钦,今日围城,我杀了许多马。城内炖了马肉,用的是平凉的酱。咸淡适口,马肉酥烂。他若有兴趣,可进城一尝。”
“苍宣县侯!”曲贡道:“你非得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别理他,传便是了。”
赫连云天点点头,高声嚷道:“吐蕃苏毗茹茹本,结赞尚钦。大唐苍宣县侯请你安戎军一叙。城中已备酱炖马肉,风味绝佳。军中更有美酒,足以慰藉长途跋涉的旅途劳顿!”
那结赞尚钦距离尚远,赵正看不清他长何模样。只是此刻却见那老匹夫捋了一把颌下雪白的胡须,似是在笑。
那苍劲的声音传来,竟是丝毫不以为意,“苍宣县侯客气了!待我拿下安戎军,苍宣县侯可记得,千万别踢翻了炖肉的瓦锅。老夫此生征战半辈子。唯有二好,一是大唐的炖马肉,二是大唐的妙女子!马肉我定是要吃,但不知公主肯否屈尊,陪老夫共度良宵?哈哈哈哈哈!”
赵正也不怒,哈哈大笑,回应道:“好说!公主那我便去说就是!左右按礼制,结赞尚钦乃我大唐的侄儿,开乐公主也是我大唐的女子,不差辈分!”
说罢,赵正摇了摇头,接着道:“哎!当日朗日伦钦光临寒舍,若是也如老尚钦这般好说话,也不至于横尸沃野,成了我平凉的肥料……”
结赞脸上的笑容显然滞了下来,他没料到赵正的反唇相讥来得如此果断。看来想在口舌上沾些便宜,激赵正一番是不能如愿了。于是当下便道:“老夫原本听达布伦钦说起过,说平凉赵正,善出良策奇谋,颇有治国治军之才。老夫原是舍不得与苍宣侯兵戎相见,但此一时彼一时,既然苍宣侯说话如此好听,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不如各自备战,刀兵说话?”
赵正推了推手,“但凭尚钦心情!”
赫连云天也跟着推了推手,传完了赵正的话,回头看见赵正呶了呶嘴,示意他退回来。
赵正原本以为吐蕃结赞尚钦如此身份的人物亲自上阵问话,是有什么新鲜话想谈,原来绕来绕去,仍旧是劝降带斗嘴的老一套。
赵正没机会抓他,早就失去了拌嘴的兴趣。
既然谈不拢,再说下去也没甚意义。
赫连云天盯着曲贡。
曲贡手里握着弓,双眼盯着赵正。
赵正感觉脸上发凉,后背冒出了冷汗。心道这货如今隔着自己也就七十步,不会突然射来一箭吧?
可曲贡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看着赵正转过了身,便要拨转马头回去。
抬头,却忽然看见结赞投来的那阴鸷的目光。
曲贡低下了头,轻策战马。
他能感受到结赞尚钦的视线越来越热。
可曲贡对赵正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