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素勒。
桑枝看见她出来,心中一喜,“素勒。”却没发现自己喊这名字时,锦绣瞬间变得阴沉的脸。
素勒急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糕点扔在桌上,“走。”她牵住桑枝的手就走。桑枝不明所以,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素勒。”
身旁的素勒一顿,头都没回,仍旧握紧桑枝的手,“走。”
桑枝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莫不是静妃?确实姿容不俗,和锦绣差不多年纪,只是一身冷郁。
她正出神,忽然被素勒带着顿住了脚步。抬头一看,竟然是锦绣拦住了她们,神情怯怯地望着素勒。
素勒握紧了她的手,“是我让她带我进来的,我便要和她一起出去。”她径自握紧桑枝的手,昂首傲视着锦绣。没过一会儿,锦绣额上开始冒冷汗,将目光越过眼前两人投向了她们身后的静妃。
素勒却不管那么多,拉着桑枝不急不缓的踱步走。锦绣也没敢拦。出了永寿宫,守门的小太监看见她们出来,也照旧打了招呼。可没走几步,桑枝忽然觉得腹中绞痛,头疼得发晕。她脚下一软,就跌倒在素勒身上。
素勒扶住了她,轻声唤着,“桑枝?”
桑枝不知道是要捂肚子还是要扶额,勉强笑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不舒服。”
素勒沉默了下,“我带你去看御医。”
“不用了,”桑枝拒绝了她,“我得赶紧回去复命。”她皱眉道,“兴许是昨夜受凉,今天又走了太多路吧,应该没大碍。承乾宫离这里太远,再不回去只怕要挨罚。”
“承乾宫……”素勒眼神就变了变,扶住她的手也松了松,“也是。”
桑枝勉强站定,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一整天都好好的。”她身子又一软,似要站立不住。素勒又扶住了她,“我送你回去。”她竟搀着桑枝往通往交泰殿的隆福门方向而去,唬地桑枝连忙按住她的手,“交泰殿岂是能胡乱去的?”
交泰殿是内廷后三宫之一,前面是乾清宫,后面就是坤宁宫,是皇帝和后妃们起居生活的地方,皇帝大婚时,皇后的册立、宝安设殿内左右案上。这里最是守卫森严,不能随意走动。桑枝脸色苍白,无奈道,“我的身份,不能走那里。”
她想,就算素勒是个格格,未经诏令擅去后三宫只怕也得挨罚。倘若她一个小宫女随意出入,那不是找死吗!而且隆福门处的守卫又不是吃素的,怎会放她们进去。何必白白找罪受。
素勒似是才回神过来,顿住步子看一眼桑枝,忽然问,“你刚刚除了糕点,喝水了吗?”
“抿了一口。”桑枝说完,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素勒。素勒垂眸不看她,“吐出来。”
桑枝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听素勒这语气,刚刚她吃喝的有问题?桑枝实在不敢相信,那锦姑姑对她言笑晏晏,竟然暗地里下了毒?她止不住地发抖,却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将手伸向自己的喉咙,呕吐起来。几乎要将自己的苦胆也呕出来时,她身上的疼痛竟然缓了下来。
然而饶是如此,桑枝也吓得魂不附体。刚刚只以为自己是受了凉,一点也没往中毒方面想,绝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看一眼素勒,要不是素勒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拘谨地只稍稍吃了一点,不然肯定会在锦姑姑的笑脸里吃下糕点喝足水,说不定就当场暴毙了。
“为……为什么……”桑枝整个人都虚脱下来,“我什么都没做……”她跌坐在地。
素勒看着她,没作声。
桑枝忽然醒悟过来,猛地看向素勒——因为这个少女?!是了,是了!桑枝心想,素勒不是宫女,也许是因为她扮作宫女有违宫规或者有失皇家颜面,所以要将知情人斩杀。桑枝心里如九寒天结冰一样泛冷,好险,好险,她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就险些莫名其妙丧命了。
这深宫,这内廷,这该死的大清王朝,杀人不见血,人命薄如纸,还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吗?!桑枝喉头发紧,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不发一言,半晌,才勉强对素勒笑笑,“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素勒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起身,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桑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却仍旧觉得通体发寒。宫廷里果然容不得半点任性。她仰头望了望冗长而又压抑的高耸城墙,头一次觉得,这紫禁城是一只恐怖又庞大的恶兽,将里面的人牢牢锁住困住,让人看不到希望。
杀人无声,人死无名。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生与死,善与恶,盛大的繁华之下掩藏着累累白骨和刀山火海血雨腥风。
桑枝垂眸,掩下情绪。她终于知道自己太低估这座城的凶险和残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