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东方晨曦破晓,殷红的日光斜照在巍巍皇城金碧辉煌的琉璃金瓦上时,皇城北首的城门已经发出沉闷的声音徐徐开启,号角声骤然吹响,触动心弦,使得身在后宫,就算看不见那恢宏场面的嫔妃们不由得都踏出了宫殿翘首眺望,但看到的始终都是冰冷的宫墙四角斜飞围起来的一片天地。
后宫中,今日比往常热闹了不少,也许是那些嫔妃还未从长乐宫中,景亲王的纳妾大喜中回过神来。景亲王是太后亲生的王爷,才华横溢,俊朗不凡,富贵闲人的美名更是天下传扬,曾有多少女子一见误终生。
只不过,却不知道昨日的新婚之夜,当景亲王亲手挑起红盖头,发现所想和所娶的女子并非一人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反应,是心痛还是愤怒,亦或者正中了南宫辰轩的猜测,会抛下青涩含羞的新娘大闹一场,不愿洞房。
一夜未曾睡得踏实,慕容娇娇在听到宫门外的号角声时,已知道南宫辰轩必然已经率领满朝文武整队出发了,南宫浩风是一个谨慎的人,想必此刻正与太子妃站在神武门前目送太子远去的背影。这趟浩浩荡荡的祭祀,不仅仅是大周国每年例行的大典,更是太子真正在朝政上站稳脚跟的关键,所以望着的不仅是南宫浩风,还有天下人的眼睛和边关那些虎视眈眈的窥视者。
毕竟,太子只有十岁。
在床榻上反复了许久,慕容娇娇实在难以再睡,便吩咐了宫人梳洗更衣,在铜镜前让擅长梳妆的静嬷嬷为她梳了简单娇俏的逐玥髻,随意取了两根白玉雕牡丹的簪子插上,鬓发上别了一朵淡雅的粉色海棠,芙蓉玉坠做了耳铛,起身后,又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曳地长裙,外罩单薄的月牙色长袍,袖口处皆是细密的海棠花,清雅而不失端庄。
用完早膳后,宫人禀报,说太子妃前来请安,慕容娇娇便踏进书房接见。
太子妃从荣华殿走来,穿过重重幔帐帷幕,珠帘翠玉,远远的就能听到身上的碎玉伶仃,脚下元宝底鞋上的珠饰撞击的沙沙声,慕容娇娇坐在贵妃椅上,抬眼看着,只见卢氏今日盛装而来,一身赤红绣金丝牡丹长袍拖沓在地,烟霞色长裙上大红色绣蝶舞游凤的汗巾随步伐微动,腰间的红色蔻丹摇摇摆摆,节奏如舞,华丽发髻上的八宝瓒垂落在鬓角边的金步摇和流苏亦是缓缓晃动,流光溢彩,衬托着薄施脂粉的娇容更为妩媚动人。
太子妃缓缓的走进书房,委身叩拜在慕容娇娇面前,脆声柔婉的道:“臣媳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长乐。”
慕容娇娇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淡的道:“起来,坐吧。太子妃刚在神武门送完太子吧。”
太子妃缓缓起身,在旁入座,笑的有些甜蜜又羞涩:“是,臣媳刚送完太子回来,太子临行前嘱咐臣媳一定要来看望母后问安,说母后昨夜可能会被长乐宫的喜事给闹腾得睡不安稳。”
慕容娇娇眼底微沉,她清冷一笑:“太子真是有心,那么长乐宫昨夜可闹腾了吗?”
太子妃微微一笑,声音微低:“皇太后二更天才送客,但是长乐宫却一夜宫门紧闭,灯火通明,甚至连宫殿门口的翡翠琉璃宫灯脱落砸碎了都没有理会,可见是应该闹腾了,否则,以皇太后的性子,不会这般沉得住的气。”
“是吗?”慕容娇娇素手微撑额头,突然觉得有些不舒坦。
“母后身子不舒坦吗?”太子妃见慕容娇娇面色有些苍白,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
慕容娇娇闭上双眸,淡淡的道:“本宫有些头昏,可能是昨夜睡不安所致,太子妃去忙自己的事吧,今日要多留些神。”
太子妃点了点头,起身告退了。
整整半日,慕容娇娇将自己闷在书房里寸步不出,只是失神的凝视着窗外,为怕打草惊蛇,她也没有派人前往长乐宫打探消息,但是时辰刚过正午,却见安太医来了,他踏进书房叩拜道:“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皇上有异常吗?”慕容娇娇原本的纷扰愁思瞬间消散,立刻警惕起来。安太医微微摇头,道:“不是,臣刚才从长乐宫出来,无意中碰见了正在花园中赏花的太子妃,太子妃娘娘说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臣过来看看。”
太子妃?花园偶遇?慕容娇娇不禁冷笑出声,太子妃是一个有心思的人,虽然为人不算坏,甚至可以说单纯,但是她对太子的言听计从和天生的几分聪明却让她略略藏有些手段。
“太子妃想必是先问了长乐宫内的事,然后才让你到本宫这里来的吧。”慕容娇娇声音冷淡,却十分肯定。
安太医微微诧异,他道:“皇后娘娘英明,竟连这个都知道?”
“本宫不知道,只是本宫觉得太子妃会在花园中‘无意’撞见你的巧合实在过于蹊跷,所以本宫认为她是故意在花园中徘徊等你,说吧,长乐宫中是否有事情?”慕容娇娇问及这句话时,不由得轻微的叹息了一声,眉心凝结了几许冷清。
安太医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道:“臣愚钝,不知太子妃娘娘的心思”,随之面色有些沉凝,又道:“皇后娘娘,臣去长乐宫是因为景亲王昨夜迎娶的那位侍妾没了,王爷也病倒了。”
慕容娇娇一怔,露出几分错愕,望着安太医:“发生了什么事?”
安太医微微摇头,道:“应该是王爷娶了皇太后很不满意的女子做侍妾,所以被皇太后下了毒手,因为那女子身上有几处伤痕,是被人重击而死,至于王爷,忧伤过度,昏迷了。”
“你确定是太后下的手?”慕容娇娇眉心紧蹙,皇太后心思缜密,就算在大婚之时南宫浩玄闹起来,也不至于愤怒之下杀了新娶的侍妾,因为大喜之时最忌讳这些,更何况,这也是景亲王的颜面,她就算是要动手,也绝不会在自己的宫里,而且还是自己儿子的新婚之夜。
除非,她真的气疯了,所以才会盛怒之下这么做,只是皇太后筹谋几十年,她岂会为一个小小侍妾而动失手?
“臣只是推测而已,因为除了皇太后,还会有谁敢在长乐宫中这般肆意妄为?”安太医缓缓的说道,口气中满是对那陌生女子的惋惜。
谁敢?自然有人敢,南宫辰轩就是这其中之一。慕容娇娇终于明白了昨日他话中的意思了,他要长乐宫中不能安宁,远远不止是让景亲王娶了不想娶的女人那么简单,他要的,更是让皇太后都措手不及的血腥惨案,使得她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之时,无法顾及谋算他今日的祭祀之行。
论手段,论狠毒,南宫辰轩的确在她之上,慕容娇娇不由得苦涩一笑。
“景亲王如何,病得严重吗?”慕容娇娇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的语气略淡一些,却不想提到他的名字时,心口就猛地一酸,隐隐的难受。
安太医并未察觉慕容娇娇的异样,他如实回答:“回娘娘的话,景亲王无碍,只是受了些刺激,臣去布置的寝殿,发现房间内的物品都砸得粉碎,桌椅也都不齐全,看起来好似打斗过的痕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王爷应该只是惊惧伤心过度了,所以才昏迷,只要吃两贴药就会好的。”
“好好的治疗王爷,他是大周万民敬仰的亲王,可别出岔子”慕容娇娇闭上了双眼,直觉全身发冷。
“娘娘气色不好,容臣给娘娘把脉”安太医这时才发现慕容娇娇的异样,赶忙说道。
“本宫只是昨夜未睡稳,无碍的,你下去吧”慕容娇娇刚说完,突然又睁开双眼,问道:“皇上的身子如何?最初定下的时辰可有变化?”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的身子已渐渐的被掏空了,最近些日子,贤贵妃和凤美人争宠的矛盾日益尖锐,但皇上只随她们的意,也乐得她们争,于是贤贵妃和凤美人私下跟臣要香肌丸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那药服用过量,对自己身子不好,而且散发出来的香气对皇上更是有强烈暖情的作用,再加上皇上自以为精神焕发,自主加大了丹药的服用量,想更加年轻些,再这么下去,只怕娘娘当初规定的时辰要提前了。”安太医稳稳当当的回答。
慕容娇娇突然警惕了起来,她放下撑在额头间的手,问道:“你们怎么不早来回报?”
“自娘娘病体稍有康复之后,皇上便吩咐臣不得再来为娘娘治病,唯恐娘娘能够康复而乱了计划,所以臣也怕引起皇上的怀疑,便未曾来,而刘公公这几日被贤贵妃缠得紧,她怂恿刘公公向皇上保荐三皇子前往边关历练,并且凌霄殿那些与嫔妃私相授受的侍卫和宫人最近越发放肆,再不管制些,只怕皇上会发觉,所以,分身无暇。”安太医谨慎的回报。
“贤贵妃想让南宫辰宇去边关?”慕容娇娇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