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救你同事啊?”戴参谋似笑非笑的一问,黎嘉骏顿时无言以对。
战场上,又是前线,她一个人去了有什么用,也就是个搭进去的而已。
“行了,你先去休息吧,等到过去的人到了,我会派人捎上你的。”戴参谋摆摆手,送客了。
黎嘉骏捏着通行证回到住处收拾东西,只觉得心里翻搅的厉害。
滕县没有一刻不在叫援兵。
可是司令部给的命令永远只有一条,死守滕县,以待后援。
她听着这句话后,却再没听到有后援派去的消息,才四天功夫,她却觉得,远处,津浦线上的滕县那儿正躺着一个巨人,他原本横刀站在那儿的,此时却已经躺下,而且气息正在逐渐微弱,可它还在喘息,不死,挡在那儿。
其实它没有等待后援了,它只是挡在那儿,千疮百孔。
天边隐隐有红光。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黎嘉骏正刷着牙,看到一个人骑着马自远处走来,他个子高大,褐发绿眼,很是眼熟。
待想起他是谁时,她的牙刷掉在了地上,只觉得呼吸道连着食道全都堵住了。
修斯,那个和卢燃一道出发的外国记者,他一身狼狈,神情憔悴的下了马,低头,干裂的嘴唇开合,声音模糊:
“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
黎嘉骏一口咽下了牙膏泡沫,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是嘶哑的问了句:“……你,看到他死了?”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镇定,修斯迟疑的摇摇头:“没有,太乱了,我的马惊了……我没找到他,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确定没看到他死?”黎嘉骏咬牙问。
“没有,但是当时的情况……”
“那就不用说对不起了,我知道了。”黎嘉骏礼貌的点头,重新捡起牙刷,洗也不洗塞进嘴里,含糊道,“您可以去休息了,我很快要出发,时间不多。“
修斯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她的牙刷,微微行了个礼,在洗漱台边放下一管胶卷,悄声离开了。
黎嘉骏洗漱,收拾屋子,打包行李,如往常一般走到司令部,那儿如往常一般忙乱,却似乎比往常还要忙乱,几个记者正围在外面悄声说话,表情很严肃。
她傻傻的站在外面,不知道该做什么,原本应该很无耻的去偷听,或是继续去骚扰小战士顺便套套话,可此时她却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听。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认为,两个人走到她面前,正是那两个德国记者莱辛和罗德里希,两人都表情严肃,朝她点了下头,莱辛低声道:“我很遗憾,小姐。”
黎嘉骏扯出个笑容:“什么?”
“我们知道您有一位同事在那儿。”
“可,可是和他同去的,那位修斯先生,并没有看到他阵亡啊,为什么要说遗憾?”黎嘉骏睁大眼和他们对视。
两个小哥对视一眼,表情更深沉了几分:“看来您还没听说。”
“什么?”
“刚刚传来消息,滕县沦陷,守城士兵,全部阵亡。”
“……”
“请振作起来,顺便,我们是来道别的,我们已经接到撤离命令,今天下午就要离开,日军已经逼近台儿庄,离这儿太近了,并不安全,希望您也能及早撤离,脱离险境。”
“……”黎嘉骏笑起来,“我也是来道别的……”
“哦?那太好了,你是准备撤离到武汉吗?”
“哦,不是,去台儿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