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一笑:“父亲是……强制之善。”
马库斯一愣:“……强加的善意?”
“是的。”玛丽安娜肯首道,“小孩子挑食厌食的时候,就应该强迫他均衡膳食、营养搭配,这是为了他好;小孩子犯了错误,就应该呵斥训骂,让他不敢再犯,这是为了他好;小孩子不爱学习,就应该打他屁股,强迫他学习,这是为了他好;小孩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应该挥起教鞭棍棒,打得他痛了怕了,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是为了他好。”
“这种强迫施加的善意,的的确确是为了孩子好,但同时也毫无顾忌的施与暴力,以痛苦鞭策肉体与心灵,让孩子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是非黑白,明白什么叫做规矩……”
“这种负责施加强制善意的人,就是父亲。”
“……所以,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父亲吗?”马库斯睁大了一只眼,旋即冷笑道,“所以,那位李丞相是想要做全部中国人的父?”
“是的。”玛丽安娜肯定道,“李尤之所作所为,的确利国利民,令国家兴盛,令人民富足——用他们的话来说,符合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李尤的作为是正确的,而为了推行他的正确,李尤不惜以暴力推动,高举屠刀,将所有挡路者斩与刀下,杀了个人头滚滚……”
“他是强制之善,他是暴力之爱,他是父亲。”
“或者用中国的俗话来说……”玛丽安娜回忆了一下,从脑海中找出了那个词汇:“父母官?”
“父母官(parents-officials)……”马库斯咀嚼着这个词,冷哼了一声,“这位李丞相,他难道是想要成为‘all-father’吗?”
“对了,马库斯将军。”忽然,玛丽安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皇帝陛下安康否?”
奥德里奇·马库斯闻言,眯了眯眼,答道:“我应该说,一切安好。”
“……哦,是吗。”听到了那个“我应该说”时,玛丽安娜收敛了笑意。
“这还真是一个……”她想了想,“好消息呢。”
*
“咣铛……咣铛……咣铛……”
以钢铁的碰撞作为节拍,混合着机器的轰鸣、人声的鼎沸、山岩的碎裂、炸药的爆破,演奏出了一曲工地交响乐。
枯瘦的老者头顶安全盔,拄着一根拐杖,屹立在工地平台的边缘,下望着位于山体腹部中央脊道的最深处,
上上下下,各道工地探照灯交错如蛛网,似乎照亮了这条中央脊道,然而却有更多的细节与边缘埋没在了更加浓厚深邃的黑暗中。
老桐原公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整个工地,任凭那股因为深度、压力和温度所形成的上升气流,绵长无息的烈风吹拂他的面庞,却吹不动他眼中的炽热。
桐原泰三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父亲大人。”
老桐原公依旧俯视着中央脊道,过了片刻才道:“想来是一个好消息。”
“嗨!”桐原泰三一个顿首,以日本人特有的拘束性微笑回道:“eu打算派遣一支考察评估团,想来是对于我们的提议心动了。”
“由不得他们不心动。”老桐原公哼声笑道,“富士山樱石矿藏诱爆系统一旦建成,便等于是在中华联邦的项上架刀。如此威胁中华联邦的大好机会,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不过,”桐原泰三小心补充道,“那些欧罗巴人……坚持要承包‘天下玉碎’系统的全工程建设,以及与我们签订军事条约……”
“告诉那些欧人,不列颠人对此也很感兴趣。”老桐原公不耐的打断道:“‘天下玉碎’是属于日本人的‘天下玉碎’!”
“嗨!”桐原泰三低下了头。
老桐原公收起了声息,继续俯视着下方。
俯视着下方最深处,那若有若无的一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