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带着卫士离开皇城,并没有去安阳郡王府,而是回了舒家。这一夜京城兵荒马乱,乱象丛生,百姓人家人人自危,士族官宦同样担惊受怕。尤其是几处高门大宅,不管是矩州军还是袁州军都极为重视。舒仪回到舒家,门外还有巡逻来往的士兵。
留在京城舒宅有舒哲舒晏两人,舒仪到家时,守门人战战兢兢把门打开一道缝,看清舒仪的脸后才松了一大口气。舒哲舒晏彻夜未眠,在书房内下棋,园中家丁卫士全体待命,家中气氛十分紧张。
两人听到下人通报赶来,见到舒仪吃了一惊,她衣摆有火星灼洞的痕迹,脸庞有黑烟熏过痕迹,第一眼让人看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两人一边打量一边问她如何进的城,外面矩州袁州可分出胜负,皇城如何着的火。
舒仪拣了京城最关键情况说,神色落寞,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在丫鬟服侍下重新熟悉换过衣裙来到书房,已经是五更天,天色微亮。京城内的动静已经趋于稳定,不再有厮杀交兵的声音。
舒哲舒晏等的有些心焦。两人虽然住在京城,但是这段时间来并没有接触政治核心,密切来往的也只是些高官门阀家的公子哥,消息十分有限。郑衍登基时人人来舒家巴结的盛况早已不在。舒哲豪爽,舒晏精明,都是门阀中年轻一代杰出人才,奈何郑衍并没有捧舒阀的想法,刘阀行事跋扈嚣张,舒老曾经攒下的局面,舒家年轻一辈无人能承接。舒哲舒晏在京城中过了很长一段安逸游乐的日子,终于明白了一点,舒家已经不再是这个王朝最顶尖的门阀。
舒晏为人心高气傲,认清这一点后十分不甘,竟打着富贵险中求的主意,眼看明王出兵后势头大好,派了人偷偷去联络。明王要求舒阀配合从内打开城门。舒晏顿时傻眼,他要的不过是明王获胜后,舒家第一个站出来为明王正名,摇旗呐喊,从没想过要配合大军攻势。再说京城也不同于其他城池,城内守军,皇城禁军,戒备森严,舒家在军中本就没有根基,哪有打开城门的本事,此事只能无疾而终。但舒晏与明王军队联系的动作还是让郑衍发现了。他念着当初舒家的从龙之功没有发作,京城大战前夕,一队禁军将舒府围住。
舒家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舒哲舒晏只能窝在家中干着急,一面期盼形势尽快明朗,一面又担忧舒家前景渺茫。
舒仪刚坐下,舒哲就问道:“七妹,怎么是袁州军把你送来的?你和德王?”
舒晏目光也转过来。
不怪两人由此联想,当初德王有意对舒仪纳妃。
“我是随安阳郡王来的,”舒仪睨两人一眼,“两位兄长彻夜不睡,是在等消息?”
舒晏皱眉道:“城门都被攻破了,谁还能睡得着。”
舒哲道:“矩州、袁州两军都进来了,小七,你是从外面跟着军队一起进城的,对局势应该看得最准,说到底哪方能胜?”
听两人急欲知道两军对垒的胜负,舒仪不禁想到郑衍被火光吞噬的背景,心头一阵黯然。
舒哲舒晏久等没有答案,面面相觑,“莫非两军实力伯仲,一时难以决出胜负?”
舒仪沉吟半晌,道:“矩州军骁勇善战,但久经恶战,袁州军实力欠缺,但胜在以逸待劳。”
舒晏道:“相持不下,可还有我们插手的机会?”
舒阀身为王佐之家,祖祖辈辈都致力于参与到皇权斗争中,听到舒晏有这类想法,舒仪一点也不意外,她唇角微翘,无声地笑了一下道,“胜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哪还有容舒家置喙的余地,莫非三哥手中还有什么雷霆手段可以决定两王的胜负?”
舒晏当然没有,于是抿唇不语。
舒哲道:“京中都是刘阀把持,明王德王在封地又有地方门阀支持,怪就怪我们错看一步,还以为对郑衍有助,在朝堂上能有一席之地,谁知他如此薄情寡义不念旧恩,刘阀一家独大,这才引来京城兵祸。”
舒仪顿时沉了脸,“慎言慎行,大哥莫要忘了祖训。”
舒哲一脸莫名,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事发作,舒晏把话题接过去道,“眼下说什么都迟了,再不想办法,新帝上位,舒阀恐怕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看两人都是费尽心思考虑着怎么参与到这场皇位之争中,舒仪却觉得百无聊赖,郑衍的死仿佛一记大锤落在她的心上,隐痛难忍。
她不再听两人讨论舒家的前途,透过窗户朝远处望去,天际蒙蒙亮,极淡的光束透在云层上,不知是晨曦,还是皇城未熄灭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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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这场大火燃了整整一夜,除了矩州、袁州两军,还有京中各高门大户,平民百姓清晨过后全加入灭火的队伍,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将大火扑灭。宫中大小殿堂五百余所,一半卷入火灾,留下满目焦黑,废墟残垣。不知多少宫人葬身火海,处处都是悲啼哭泣的声音。两军救火成功,争先恐后涌入皇城,一面搜寻郑衍,一面把未遭火灾的金银珠宝找出来。
这日清晨,宗室就已联络朝中众官员,分两路人马去劝阻明王德王不要在京中继续征战。
此时京中传出无数流言,有说皇帝放火焚宫,带着太后已经逃跑;有说德王放火,把郑衍困死在宫中的,更还有人说皇帝在当夜羽化成仙的。各类无稽谣言充斥,人心惶惶不安。到了傍晚,士兵从宫殿废墟中发现了一具焦黑的尸骸,怀疑正是郑衍。
消息一出,各方震动。
宗室当即派人前去辨认,去查看尸体者俱都含着泪回来,还说在同殿附近找到两具女尸,可能是刘太后和萧瑜儿。皇帝宾天——皇城烧成了那样,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可真正找到尸体依旧是件举国的丧事,宗室决定,当即封锁宫门,通知诸侯百官,当夜在宫中小敛,因为宫中烧了近半,宦官宫女数量少了许多,因此宫中举丧一切从简,百官着白色单翼,头戴白帻,于殿前伏哭尽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