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烨章躺在榻上,看着好似呼多气少,实际睁开双目依然冷肃精神。
他光是菲薄的自嘲一笑,就令室内安静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为他包扎伤口的御医,不由地谨慎而小心地觑他一眼。
贺兰烨章轻伤在腰腹,重一点的在手腕,腰腹刺开的口子不大,在与顾皇后争夺匕首时划开了腕上的皮肉。
贺兰霆被端下去的血水与手帕,沉默的眼睛里有一丝微光闪过。
他母后心还是不够狠,再往上几寸,刺重的说不定就是心口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
在御医等人退下后,没有多余外人的情况下,贺兰烨章饶有兴致地问贺兰霆:“你说,谁给她出的‘弑君’主意,是想害死她不成。”
他被自己的妇人捅了一刀,要不是反应过来,就该归西了,可他脸上竟然还带有笑意。
贺兰霆没跟他一起笑,他敛着眉与对方相似的年轻俊脸上,是一片复杂的深思。
他觉得贺兰烨章应该跟他一样心里都明白,他母后这么做,不一定是谁给她出的主意,也有可能是逼到一定份上了,激起了她的凶性。
毕竟,他知道他母后已经被对方约束断绝与顾家往来了。
顾皇后同顾家女眷来往是非常密切的,这点很早贺兰烨章就不喜欢了,因为那帮女子该嚼的口舌半点不少,很会同顾皇后叙说冤屈,替自己的丈夫到女儿、妹妹跟前博同情和怜悯。
顾皇后也并不傻,她很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顾家能得赏的机会,顾皇后也帮他们争取了,且一次都没少过。
就这样顾家的女眷还不满足,这种不满足的心理仅仅只代表着这些妇人的胃口,还是她们身后夫君的不满,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顾皇后嘴上不说,不会对家父家兄还有母亲嫂嫂表达不满,心里的郁气却会越积越多。
这些通通都转化成了对贺兰烨章的意见,当夫妻二人因为两家利益出现矛盾后,被限制自由与权利的顾皇后终于爆发了。
从她对贺兰烨章出手的那一刻,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即便没有人给她出谋划策,最终都会成为她是被人蛊惑,神志不清,才出此下策的。
既然贺兰烨章不想处置顾皇后,自然要有人为此承担怒火。
贺兰霆对上贺兰烨章隐藏怒意,微带嘲弄的眼神,顺着他的话声色沉稳地问:“父皇想要怎么处置背后谋划之人。”
他们都互不点明,却好像都知道说的是谁一样。
贺兰烨章闭了闭眼,这时候才显现出一丝沧桑:“朕身体大不如以前了,祭祀事宜已经结束,你先带着人马回去,朕要你代为理国。”
他到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老了,当然很多原因出现在他多年前就大病一场,弄坏了身子,不然以他这个年纪,他不至于看起来比多数人要清瘦。
他注视着正坐在面前的太子,他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威仪、相貌、能力、手段样样不少。
相比之下,他才是那一轮从西山缓缓下降的落日。
贺兰烨章:“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朕感念祖宗已久,不舍得离去,要在御道宫苑住个一年半载,来年秋天,再带你母后回去。”
他的意思是顾皇后也会留在这里,趁这个阶段,贺兰霆将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顾皇后不在京畿,见不到也伸不出手,等日子一天天过去,说不定她也就认命了呢。
在贺兰霆要离开前,他忽地又说了一句,“你那妇人……”
他提起崔樱也不称她为“太子妃”,就如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提起儿媳。
贺兰烨章:“你把她叫去陪你母后,就不怕吓着她?”
贺兰霆已经背过身了,“她不会。”
他回头看着贺兰烨章,“她就算胆子小,骨头也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