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屋里传来龚箭的声音。何晨光推门进去:“指导员,您找我?”龚箭放下手里的材料:“对。我很好奇,一个刚刚到部队的新兵,有你这样的成绩,很难得。”
“我做得微不足道,指导员。”何晨光很谦虚。
“已经很出色了。你的射击水平即便是在特等射手云集的四连,也是数一数二的,更不要说你的身体素质和灵活性—我没看错,你是藏着的。你有功夫,还不浅。”
何晨光不说话。龚箭拿起资料袋:“我调出了你的材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是亚青赛的自由搏击冠军?”何晨光说:“指导员,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还是军人子弟?”龚箭问。
“是。”
“你的爷爷是咱们军区的老首长,可是你的父亲一栏—是空白。我不是那么三八的人,不过作为指导员,我确实需要了解每个战士的家庭情况和思想状况。可以告诉我,你父亲的情况吗?”—何晨光不说话。龚箭轻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的父亲在保密单位工作,你也应该告诉我。我是军人,也是党员,是神枪手四连的党支部书记,你的直接领导—相信我,我不会泄密的。”何晨光有些哽咽:“指导员……他不在了。”龚箭一愣,何晨光眼里的泪水在打转,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他牺牲了。”
“在前线?”
“不是,那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他在军区狼牙特战旅服役,在行动当中牺牲了。”
“是军事行动?”
“是,指导员。但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行动,只知道他牺牲了。”
“那时候你多大?”
“八岁。”
“你的母亲呢?”龚箭看着何晨光,脸色沉重。
“在此以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龚箭有些内疚。何晨光抬起头,一脸坚毅:“没什么,指导员,这是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想告诉别人,我相信你也能理解。”
“我理解。你是一个好兵,我相信,你的父母会欣慰的。”
“谢谢指导员。”
“我看了你爷爷的资料,他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就是狙击手,还是志愿军功勋狙击手张桃芳同志的战友,狙杀成绩仅次于张桃芳—看来你得了他的真传。你的父亲也是狙击手吗?”
“是。”
“现在你也是狙击手。”
“谢谢指导员。”何晨光看着龚箭,目光坚定。龚箭说:“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努力争取到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现在的狼牙特战旅狙击手总教官范天雷,你认识吗?”
“认识,他是我父亲的战友,代号金雕。”
“是他把你发到我这儿来的?”
“我不知道,我一当兵就到铁拳团了。”何晨光有点儿意外。龚箭苦笑道:“我猜对了。”何晨光问:“你认识他,指导员?”龚箭回答:“我就是被他选到狼牙特战旅去的,也是他的学生,后来去外军留学,学的也是狙击战术。”
“指导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何晨光说。
“问吧,谈心嘛!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我欢迎你提任何问题,别藏在心里。”
“是!指导员。”何晨光立正,“我确实没想通,你的军事素质这么好,在特种部队也是尖子,还去外军特种部队进修过,也是成绩优异,为什么……”
“为什么回国以后,反而当了指导员,对吗?”龚箭笑笑。
“是,指导员。”
“瞧不起政工干部?”
“不是,指导员。”何晨光解释。
“没关系,你只是提出了很多人想问的问题。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信息时代,市场经济,各种新思潮接踵而来。部队的环境虽然相对封闭,但军队注定是年轻人的世界。一代一代的年轻人走进部队,带来新的观念,新的思潮,注定也会有新的冲击,新的探讨。”龚箭凑近何晨光,低声说,“不瞒你说,其实当年我跟你一样,瞧不起政工干部。”看着何晨光诧异的表情,“我刚到部队的时候,以为指导员也好,政委也罢,都是耍嘴皮子的。军队是干什么的?是打仗的!是要战士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动动嘴皮子功夫,就可以杀敌吗?所以我一直瞧不起政工干部,在连队当战士的时候就跟指导员的关系一般,只会闷头苦练。后来我入选特种部队,提干,上军校,也入了党。但是当时入党并不是真心自愿的,带有一点功利的成分,这种心理你并不陌生。我想现在许多年轻人,包括我们的部分战士,也有类似的心理。”何晨光不敢说话。龚箭笑笑,“我知道,这个话题对你来说,很敏感。但回避是没有用的,因为这是现实,我可以对你畅所欲言。政治工作,在这个时代的军队中到底有没有开展的必要?这在以前,根本不是我思考的问题,一直到我去了国外进修。”
何晨光好奇地听着,龚箭看了看他:“我在外军特种部队和军校进修,他们都很尊敬我。这种尊敬不光是因为我的军事素质过硬,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因为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留学生。他们对我的尊敬,其实是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尊敬。这种尊敬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我们的前辈打出来的!我们的前辈曾经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日本侵略者,用双腿双脚跑赢了国民党的汽车轮子,和人民群众用小推车创造了淮海战役60万全歼90万的奇迹。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前辈曾经用‘二战’时期的步兵装备,打赢了当时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多国联军,这让他们很不解,也对我们很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