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尚家三娘的声音又柔柔袅袅的响起,很有一股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在阿宝还在揣摩这段文绉绉的话中之意时,那个叫做莞娘的女子一边手腕上绑着一条白巾缓缓走了出来。
莞娘,阿宝记得尚泽说过,是他阿父后院一个贵妾的侄女,寄居于此。性子虽然有些懦弱,但是诗却写的好,在凉州算是薄有才名。
接着,尚家三娘抚琴而歌:
“沛公旦日见项王,刺豹淋血盛银罂。
军中鼓吹无丝竹,长刀霍霍向鸣筝……”
尚家三娘唱的是汉代刘邦项羽之“鸿门宴”的故事,赞颂刘邦乃是真命天子,并将樊哙刻画成“排闼闯宴”、怒斥项羽、掩护刘邦脱险的英雄人物……
而那莞娘看着娇弱,却能合上尚家三娘的节奏,用手中几尺白巾舞出其中雄浑壮阔的气势来,项羽的犹豫,刘邦的困境,樊哙的赤胆忠心,俱在收放回转间一一展现……
待到歌尽,舞罢,众人依旧沉溺在一场杀机起伏的紧张氛围中,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此起彼伏的,被刻意压制却依然有些不安的呼吸声。
“好。三娘琴音铿锵显峥嵘,莞儿之舞高岭有肃容,俱是不俗。”尚家嫡长子尚渊如此说道。
紧接着便有更多的夸赞洪水般朝着尚家三娘和莞娘而去。
尚家三娘坐姿笔直,下巴微收,矜持而端庄的浅笑,仿佛一切本该如此,并不值得过多的夸赞。
莞娘倒是站起来,谁夸她,她便向谁微微一福,礼数周全又谦卑,显得极有教养。
“阿宝,你喜欢吗?”九郎见阿宝从头至尾都是呆呆的,便侧过去与她交头接耳。
阿宝抬眼看着九郎那双微微勾起的狭长瑞凤眼,又歪头往人群中间的尚家三娘和莞娘望了去,最后屁股挪了挪,用九郎的身体彻彻底底的将自己遮住。
她摇了摇头。
九郎了然笑笑,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宝往旁边躲他,却不小心让头顶的白玉冠磕到了九郎的下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听闻龟兹男女生来便会唱歌跳舞,不知远道而来的郡主可否愿意与我们一道众乐乐之?”
终于受完众人赞美的尚家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阿宝和九郎这边款款而来。
九郎眸色一冷,正要跟阿宝说些什么,谁知阿宝却抢在他前头对着尚家三娘认真道:
“我不跳舞的。”
阿宝从龟兹出发前,帛英就跟她说过,叫她到了汉地一定不能在人前跳龟兹的舞蹈。
在此时的汉地,只有身份卑微的乐姬、小妾和婢女才会在人前扭腰摆臀的供人赏乐,好人家的女儿即便只是贫寒庶民,也断不会如此,否则便会被认作轻浮,连人品都会变得轻贱起来,自然不能再做别人的正妻了。
见阿宝并不落坑,尚家三娘的眸子里有隐隐的恼意一闪而过,接着她又笑盈盈补充道:
“那琴,箫,箜篌瑟,亦或是方响?”
阿宝捏着小下巴想了想,然后朝对面正紧张地望向这边的尚泽去了个眼色,留下句“等等”,便匆忙离开了。
九郎僵着半抬起的手,阿宝这小家伙跑得太快,他拉都拉不住。
就在九郎闭目养神,尚家三娘在一旁温柔小意地说着什么时,一声无比苍凉的箫音从极远极远处幽幽而来……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都沉静下来。
“这是泽儿的箫声。”尚家嫡长子尚渊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