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东南方的礼部贡院前布满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偶尔间或会夹杂一两个身穿暗黑斗牛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严格排查进出往来之人。
春闱会试,往往是燕京城最热闹的一段时日,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共会一处应试,各显神通,取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制艺上的佼佼者,中者则为贡士,再由殿试策问钦定三甲。
这是一场很严肃神圣的活动,对于现世太平安康崇文轻武的年代,也许科举就是这群莘莘学子唯一的出路,有多少人散尽家财,直考到满头白发,依旧锲而不舍?
柳建文还在与纪可凡交代些事,顾衡之为凑个热闹倚在了纪可凡身边,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听,顾妍则将脖子缩在厚实的狐皮围脖里,漫不经心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学子。
大多都是三四十岁左右人到中年,像纪可凡这样的青年才俊毕竟还是少数,但大多数人的神情,都是千篇一律的兴奋自在,成竹在胸。
顾妍淡淡勾起唇角,顾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顾妍回身促狭地看着她,顾的秀眉都紧紧攒在了一块儿,明明春寒料峭,脸蛋儿却微微发烫,俏若新桃。
被这么一瞧,顾颇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目光飞快地移往别处,却不经意地落到纪可凡身上。
青衫磊落的少年郎君,眉眼清润温和,芝兰玉树,认真又专注地听着柳建文的教诲,嘴角含着浅浅笑意。
像是被烫了双目,顾又飞快低下头去。
好像在她病了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顾妍挑着眉笑道:“临考在即,再如何担心也无用啊,姐姐应该相信纪师兄的才能。”
她粲然一笑。那弯弯眼睛里的揶揄让顾脸色倏然一红,只能随意干笑两声,站到明夫人身边去。
早春的阳光炽烈,照得人睁不开眼。顾妍站了会儿就觉得脚酸了,踩着鹿皮小靴跺了跺脚。
雪白的暖筒落到地上,还未待她反应,一双皂底长靴就出现在面前,那人弯腰帮捡了起来。
高大的阴影挡住日光。顾妍要仰着头去看他。
她穿了身白狐狸皮的鹤氅,巴掌大的小脸裹在毛茸茸的围脖和兔儿卧里,大约是病得久了,许久不见日光,皮肤白得有点透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圆,带着早春淡薄的晨光。
萧沥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了她会儿,这才将暖筒还给她。
顾妍大大方方接过,又行了礼。
她看到那些官兵里夹杂的锦衣卫,不由问道:“萧世子负责今日的巡卫吗?”
萧沥摇摇头。“主要还是要靠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只负责贡院内部。”
能成为锦衣卫,必得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科举舞弊光是靠那些同考官是不够的。
见顾妍挑了眉毛,他不自觉又想多说一些:“本来该是右佥事的职责,只今日他身子有些不适,由我暂代。”
能在这里看到她,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听到这个右佥事,顾妍原本微扬的眉梢提得更起了,“是王嘉王大人?”
这么巧?
萧沥知道王嘉和柳建文的一些过节。淡淡颔首。
顾妍的目光缓缓沉静下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争着抢着要做出点样子,没见哪个跟王嘉似的,身子有些不适。就告假休养,还要别人来代……
她突然问道:“这次的主考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