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皇上对他特别优待,时常招他进宫共同用膳,讨论政事。外人看他是圣宠正隆,却不知这背后,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真宗年事已高,近来迷恋丹药,越发喜怒无常,就连太子都因时常受到训斥而惶惶不安。
大殿上,大内总管燃了香片,真宗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自六皇子涉事被贬之后,童玉受到牵连,真宗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身边人。
一旁,中书舍人跪在案后,似乎在等皇上拟旨。
林勋在殿上行礼完毕,真宗赐坐。
“你可是为了崔护的事情,进宫来的?”真宗闭着眼睛问道。
“并不是。”林勋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事情往更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便说道,“只是听说皇上身体抱恙,特意进宫来探望。”
真宗嘴角露出点微笑,朝他点了点头,对中书舍人道:“朕这身子骨眼看着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想着在还能动弹之前,效仿先人,将国家变得强大,让继位之君以及后世子孙可以坐享锦绣江山。可偏偏那些顽固的文臣见不得朕改革,明里暗里地阻扰。就拿此次应天府的事情来说,居然还敢暗杀朝廷命官,辱骂朕!那些联名书上的人,统统严惩!谁再敢来求情,朕一并处罚,绝不留情!”
中书舍人一边听着,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手里还提着毛笔。林勋皱了皱眉头,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真宗是拥立变革的,陆云昭实行新政,遭到了无数激烈的发对,那些人中更有许多被真宗罢免了,陆云昭又举荐了新的人顶替上来。这部人很大程度地触及了世家大族还有老臣的利益,两派的矛盾越发激锐,真宗也是不胜其烦,却又不能将满朝文武中反对变革的人给罢免光。那样国家也就瘫痪了。
中书舍人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真宗还未说话,一个太监跑到殿上来,上前在真宗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真宗怒道:“真有此事?你且详细说来,不必遮掩,这里没有外人。”
那名太监点了点头:“提刑司的周大人奉命调查崔大人被害一案,先带人查抄了应天府马知府的家,才发现几年前马知府与六皇子的通信,还有黄金几千两。”
真宗狠狠地拍了扶手,大声道:“岂有此理!传朕旨意,此次应天府涉事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斩立决!”
……
林勋知叶季辰被牵连,恐怕无法保得性命,便想保全他的家人。马知府的家眷之中,女子皆被判充为官妓,男子都被判为奴,其它官员的家眷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勋便借公职之便,前往应天府。
雨桐作为随侍的丫环同行。
林勋一到了应天府便出外去周旋了,怕周怀远知道自己因私交欲恕叶季辰的家眷,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因而行事不敢声张。
雨桐在驿馆里呆了两日,忽然听驿丞说,门外来了个姓叶的姑娘求见,怎么都劝不走,已经跪了半天了。
“你没说侯爷不在?对方可有说是什么来历?”雨桐问道。
驿丞摇了摇头:“那姑娘不肯说,只是年纪不大,看起来怪可怜的,一直在外面要求见使相大人。”
“您带我去看看。”雨桐起身道。
驿丞带着雨桐到了驿馆的大门边,指着门外一个孱弱的身影,小声道:“姑娘看,就是她。”
雨桐看了那姑娘几眼,相貌最多算清秀,哭哭啼啼的,不是林勋喜欢的类型。她稍稍放下点心来,对驿丞耳语了几句。驿丞道:“这样不好吧?要是使相大人怪罪下来……”
“您照我说的,将她赶走就是了。我还有事忙,先行一步。”雨桐说完,瞥了门外一眼,就径自回房间去了。她今日准备去街上采购点胭脂水粉,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多花时间。
驿丞无奈,依言走到叶婉的面前,叹气道:“姑娘,使相大人事忙,是不会见你的。”
叶婉抓着驿丞的衣摆道:“求求您!小女跟林……大人是认识的,实在是有要事见他!小女可以等的!”
驿丞便把雨桐的话重复了一遍:“非是本官不近人情,只不过使相大人与你非亲非故,你连见他一面都尚且不能,更何况开口要他帮忙呢?还是早些回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说罢,转身欲走,没想到叶婉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驿丞的腿道:“小女与大人并非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小女伺候过大人的。”
驿丞几乎惊掉了下巴,连忙把叶婉拉开,问道:“你此话当真?”
叶婉实在无计可施,便点了点头。
驿丞顿时没了主意,经不住她的再三恳求,况且听她之言仿佛真与林勋熟识,又怕这姑娘真是伺候过林勋的,就偷偷把她带到了林勋的房间里,要她在这里等着。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书案,一张床而已。叶婉等了很久,都不见林勋回来,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窗外时而传来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如同鬼魅。她有些害怕,不自觉地爬到林勋的床上,缩在角落里,后来不知不觉地靠着墙睡着了。
她再次醒来,是屋子里亮起了灯光,帐外似乎有个熟悉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那影子过来猛地掀开帘帐,看到床上的她,顿时怒道:“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林叔……我……”叶婉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林勋擒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下了床:“是你跟驿丞说曾伺候过我?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你怎可如此不自爱!”
叶婉吓得直哭,嗫嚅道:“不是的……父亲被关押在大牢里,判了斩首之刑,我听说您来了应天府,这才贸然求见,可是不得入,这才……您可不可以救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