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又是一阵皱眉,他这些年早就荒废了,就算少年的时候,跟着祖母还有贾代善学过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不说志气被消磨没了,便是能耐也找不回来了,家里的事情,他从来万事不管,反正他手里攥着大笔的钱财产业,也亏待不了自己便是,因此这会儿轻哼了一声:“真是扫兴!”
然后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娇红的手脸,笑道:“好红了,先回你屋里去,晚上老爷我再过去!”
娇红又撒了几句娇,贾赦很是大方地叫人取了一支金钗还有一对虾须镯给了娇红,娇红得了好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贾琏进门之后,还能闻到屋里胭脂的味道,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对于贾赦来说,这是常态,若是没问题,那才叫不对劲呢!贾琏给贾赦问了安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就问道:“老爷,您的印信和帖子还在您身边吗?”
贾赦顿时就是一愣,他一向过得稀里糊涂的,平常又不出门交际,就是个深度宅男,帖子尚且一年到头用不到几次,何况是印信呢,因此,贾琏不说,他几乎就忘了这回事。
贾赦虽说糊涂了一些,但是并非什么蠢人,见贾琏问起这个,就知道事出有因,便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平常从来不用,却是早就收起来了!”
贾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老爷还是先找找看吧,儿子之前才听说,二太太在外头曾经放过印子钱,还做过包揽诉讼之事,印子钱也就罢了,二太太只怕早就收拾干净了首尾,可是包揽诉讼之事却是不同,若不是拿着咱们荣府的名头,就二叔那个位置,有多少人会买二叔的面子?”
贾赦一听就知道贾琏担心什么了,他也不去找别人,这边本来就是书房,自个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往架子那边走去,直接伸手取过了架子上一只包金的檀木匣子,又不知道从哪儿掏摸出了一把钥匙出来,将匣子打开,贾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狠狠地将匣子扔到了地上,贾琏眼睛一瞟,就看到匣子里头竟然就是放着一只空印盒,原本应该放在印盒里头的印信却是消失无踪!
贾赦怒极反笑:“好哇,老爷我的印信,自个都没用过呢,竟然给别人拿去使威风了!”
贾琏见猜测已经成真,不由问道:“那老爷,咱们应该怎么办?”
贾赦眉头一竖,冷笑一声:“什么怎么办,难不成叫老爷我咽了这口冤枉气?当然是找老二家的,将老爷的印信要回来,若是他们没拿老爷的印信做什么也就罢了,要是拿了,那,哼!”
贾琏并不看好贾赦这般想头,犹豫了一下,又是说道:“可是,老太太那边要是护着?”
一说到老太太,贾赦就是一阵气短,他那时候被压制得狠了,也有狐朋狗友撺掇着,说什么三从四德,你们家老太爷没了,老太太就该夫死从子,就该听你这个袭爵人的,怎么如今就反过来了云云,贾赦以此借着酒意跑去找老太太撒了一下酒疯,结果被骂得狗血喷头,老太太差点就没直接穿了品级大妆,准备拄着拐杖进宫告御状了,贾赦本来就是凭着一肚子的酒意,被老太太一吓,酒醒过来,顿时就吓傻了,不知道给老太太赔了多少不是,最后蔫头蔫脑地回自个屋里去了。
贾赦一听老太太,就有些想要退缩,贾琏那边却是咬牙道:“老爷,二房是将咱们大房往死里坑啊,好处都是他们拿了,罪过却是咱们背了,就算不能将二房如何,总得将印信拿回来,表示以后二房的作为与咱们无干啊!”
贾赦被贾琏鼓动了一番之后,不管怎么样,印信还是得拿回来的,因此,最终还是唤人过来,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与贾琏一块儿,往林母那边去了。
这自然也在林母的意料之中,林母之前提醒王熙凤,用意便在于此,贾琏但凡还有点见识,就能知道那些事情,若是贾琏胆小如鼠,竟然甘心为二房作嫁,自个一家子给二房顶罪,那么,林母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可能,贾家可没这种大公无私的人,人性本私,何况,贾家一家子多半都是心里头只有自个的人,若是旁人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关系到自个的切身利益,贾琏坐得住才怪了。
果然,贾赦到了林母这边,就忍不住开口了:“老太太,当初你说我不是当家的料,叫老二一家子当了家,我也认了,谁让我当年稀里糊涂呢,只是,如今这事,老二一家子总得给我一个交代,要不然,刀子都悬在脖子上了,我贾赦还要做个糊涂鬼呢!”
林母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冷声道:“老大,你一年到头,也不往我这边走几次,难得来一次,就来兴师问罪不成!什么刀子悬在脖子上,你是在威胁我吗?”
贾赦对上自家老娘,习惯性地理亏,一时间虽说心里头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只是脸红脖子粗,贾琏见贾赦这般模样,心里暗叹,也难怪老太太宁愿抬举二房了,自家这位老爹,实在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贾琏却是伶牙俐齿之人,赶紧说道:“老祖宗,老爷这是气糊涂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母冷淡地说道:“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别开口!鸳鸯,给大老爷搬张凳子过来,琏儿,你说!”
贾琏见林母这般情态,也是心里一突,不过还是将事情的首尾说了一番,他没敢隐瞒王熙凤的事情,只是说,王熙凤管家之后,发觉家中产出不丰,又想着府里人口滋生,日后要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因此便去找王氏讨主意,就被王氏撺掇着放印子钱,包揽诉讼!
贾赦何曾知道还有这事情,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竟有这等事情,我贾赦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赶紧休了,休了!”
王熙凤瞧不上贾赦,贾赦还瞧不上王熙凤呢,贾赦自个好歹是一等将军,可是王熙凤她爹王子胜呢,那就是个白衣,根本连个官职都没有,还不如他贾赦呢!结果嫁过来之后,一心巴着二房,对正经的公婆却是不理不睬,最重要的是,王熙凤是二房那位的侄女,贾赦自然是看不惯的,这会儿得了把柄,立马叫了起来。
林母横了贾赦一眼,当初史氏还是挺有眼光的,若真让贾赦管着荣国府,凭他那顾头不顾尾,任性妄为的性子,荣国府早就完蛋了,贾政好歹还顶着个伪君子的面孔,做事知道一些顾忌呢!
贾琏连忙说道:“老爷,凤儿也是被她姑妈给骗了,谁能想到,自个亲姑妈会害自己呢?凤儿已经知道错了,何况,她做得还不久,不曾有什么大事!”
林母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如此,回头将首尾收拾干净了便是,经手的那些下人,也得封了口!”很多时候,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高门大户,而是他们的豪奴,他们仗着主子的势力,却是什么都敢做的,王熙凤若是开口三分利,只怕到了那些下人嘴里,能提到五分甚至是七分,搞出什么九出十三归,驴打滚的把戏来,王熙凤自个又不亲自经手,哪里知道这些猫腻。
林母说得简单,贾琏却是心领神会,所谓封口,自然不是给什么封口费,而是直接送到偏远的庄子上去,甚至干脆灌了哑药,远远卖了,那才没有后患。
贾琏见林母没有怪罪王熙凤,反而说到了收尾的事情,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说道:“二太太撺掇着凤儿做这事,说得真真的,二太太自个只怕也是做过的,何况除了印子钱,二太太还拿着府里的帖子在外头包揽诉讼呢!”
贾赦阴阳怪气道:“何止是府里的帖子啊,我好好的印信放在书房,自个都是不用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二房拿去接管了,他们做下的那些孽,打的可是我这个大老爷的旗号,回头上头问罪,岂不是要我这个大老爷顶缸?”
林母也懒得跟贾赦多说,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林母缺乏跟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因此干脆不接话,直接说道:“既然如此,鸳鸯,叫二老爷二太太他们过来吧!”
鸳鸯在一边听得惊心动魄,说实在的,荣府的事情,其实下人知道的反而比主子要多,他们见识有限,何况什么事情,都有主子在上头顶着,因此做事往往肆无忌惮!放印子钱的事情,鸳鸯自然是听说过一些的,鸳鸯七八岁就进了府,因为原本她父母就是老太太的心腹,留在金陵看守老宅的,因此,进府之后,鸳鸯就得了提携,刚开始说是三等丫头,就已经开始拿二等丫鬟的份例,后来很快就成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如今也十多岁了,对府里私底下的那些事情,都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老太太不问,她一方面不知道利害,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人,因此,也不开口。
忖度了一番老太太的心思,鸳鸯这才亲自往荣禧堂去了。
荣禧堂那边,贾政在书房跟清客闲聊,听得老太太传唤,连忙跟清客赔了个罪,便出来了,王氏那边,原本在佛堂那边念佛呢,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鸳鸯也没说什么事,到了这边,发现贾赦贾琏父子也在,脸色都不怎么好,心里就是有些觉得不对劲,贾政迟钝一些,先开口问道:“母亲传唤,不知有何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