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功夫,裴杨氏才刚刚起床洗漱完,正一边看着丫鬟在旁逗弄一双儿女一边用饭呢,瞧见老管家冒冒失失的跑到后宅来,她却也并不生气,甚至连筷子都不曾放下,只是淡淡地道:“何管家,说过你多少次了,你都那么大岁数了,做事情不要老是慌慌张张的,再急的事情也不是急在你这几步上吧?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话吧。”
裴杨氏到今年虽然已经都有一子一女了,但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若是其他女子,在这个年龄还正是稚嫩之极的年龄,但是不知为何,她却似乎是天生的就有一种把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气魄,这种气魄表现在曰常生活中,便令她那张美艳到倾国倾城的绝世姿容又平添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没有任何原因的,只要她站在你面前,你就是会觉得她肯定比你强大。
似乎是她骨子里就强大,因为她从骨子里就藐视世间一切。
因此当下她虽然只是穿着简单的便服,一早起来便连胭脂都不曾擦,钗环也未着,甚至手里还拿着筷子,只是一边吃一边如话家常般的说话,但那老管家何贵闻言却是不知不觉就放轻了脚步,走到房里来之后也只是屏息敛声的站在门口处,却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结果他这一站就是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裴杨氏总算是用罢了饭,又由丫鬟伺候着喝了茶汤漱口压饭,这才理了理衣袖,淡淡地道:“说吧,什么事儿。”
何贵闻言赶紧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文稿递过去,道:“夫人,您看看,这是咱们昨天新雇的那个账房先生李曦的笔墨,这个……唉,老奴已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裴杨氏伸手接过那文稿去,却是先转头吩咐一个丫鬟去把她的妆奁钗环和胭脂水粉之类的取来,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往上头瞥了一眼,但是这一眼,却让他立刻愣住了。
饶是她素曰里一直是一个万事皆不屑的姓子,此时看到这篇年庚里籍的自叙帖,她还是露出了与刚才那老管家何贵第一眼看到这张纸时几乎一样的表情。
惊讶!无比的惊讶!
不过很快,她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只是那蛾眉却不知不觉的就蹙了起来。
“这是他写的?是哪个李曦亲手写的?”
老管家何贵闻言干净点头,唯恐解释不清楚,甚至还手舞足蹈的,道:“是那李曦亲笔写的,老奴见他一大早来了,还亲自给他上茶,然后问他要这个,他一副很不愿意写的样子,到最后才勉强写了,老奴亲眼看着他写的,只是他这字……”
裴杨氏闻言苦笑,略思量了一下,道:“你去打听一下,看这个李曦是不是……算了,还是不用去了,想来还不至于有人假冒名字到咱们府上来做个小小的账房先生。”
然后她摆摆手,“你去吧,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不用说,等他干满一个月,给他结了工钱让他走人。”
老管家闻言愣了愣,问:“那现在呢?”
“现在?”裴杨氏无奈地蹙蹙蛾眉,“就当是个闲人,养他一个月吧。”
老管家闻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却还是答应着接过那张纸,转身就要出去,只是这时候却有人通报,说是舅老爷来访。
老管家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瞥见自家夫人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听她吩咐道:“何管家,你去让他进来吧。”
老管家何贵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开口道:“夫人,舅老爷来,无非就是打些秋风,不如老奴帮你回应了算了。”
裴杨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咱们新近分出来单立门户,家里本就没有男人,还跟那边府里弄得那么糟,我们杨家又早就已经随着三叔都搬到河南府去了,所以咱们在外头,就更不能没有个亲戚照应着,眼下这边除了他这个远房堂兄,哪里还有其他人?他虽不争气,总归还是姓杨的,不管好吧歹吧,暂时也只能是他罢了。”
何贵闻言叹息着点了点头,把那张纸收起来,然后便告辞了赶紧出去迎着了。
虽然夫人说的外头要靠这位舅老爷照应也未尝不是道理,但这位舅老爷也委实的手太黑了些,哪一次来不搜刮个几千钱,竟是断断不肯离开的,偏偏他还上了瘾头,竟是每隔一天就来一次,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你们夫人在哪里呢?可用过饭了?”
远远的就听见舅老爷的声音,何贵赶紧快步迎过去,笑着问好,又道:“夫人已经用过饭了,正用茶汤呢,听见说舅老爷来了就说也不用避,直接请进来就是。”
杨钊闻言哈哈大笑地道了声“好”,便继续往里走。
何贵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偷眼瞧这位舅老爷,心里不由得叹气。
不得不说,舅老爷的确是生得仪表堂堂,毕竟是张易之的外甥,民间有“外甥像舅”的俗谚,他于这外貌上可说是十足的继承了上一辈的所有优点了,如果只看这一点的话,他倒是真是堪堪做得自家夫人的堂兄。
可若是再看他那股子贪不知足的劲头的话……
唉……
想到这里,老管家何贵又是不由得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妇道人家,明明可以再嫁,却不肯嫁,说什么这普天之下除了眼下长安城兴庆宫里的那位[大家]还勉强可中意之外,便没有一个她瞧得上的男子,因此宁可独自支撑起一个门户来,也是断断的不肯再嫁,而其结果……就是如此。
不但外人不把这裴杨府放在眼里,便是必须依靠的“自家人”,也只是拿了这边做一个可以随时取钱用的金库罢了。
一路想着叹着陪着笑,直到把杨钊让到房前,看着他进房,他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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