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王沁的回答我陷入了沉默,看来是我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以柳谈先生在美术界的地位,那是一跺脚就能让美术界颤三颤的人物,收徒这么大的事,又岂能草率,凭人情行事。
“但就连见上柳谈老爷子一面也不可以吗?只要让他看一眼沈冽的画即可。”我犹不死心,垂死挣扎道。
王沁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想了,这件事柳青弋咬得很死。”说完这句,王沁便挂了电话。
我怔怔半晌,这才收拾好思绪,到画室给沈冽上课。
当我抵达画室的时候,沈冽已经在那里练习了。最近他正在进行密集的油画训练,为了防止颜料站在身上,腰上还系着一件挡颜料的围裙。
画手们在画室里埋头苦练的情景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妙。
画手们手中优雅地托着调色板,右手拿着画笔轻松悠然地给画作上色的这种情景只能出现在影视作品抑或是小说中。实际上真正在画室埋头苦练的人,往往邋遢得像个农民工,身上混着各色的颜料,由于过度耗费心神而神情疲惫。比如说眼前的沈冽,他身上也染上了各种颜色,围裙脏得像是打翻了的调色板。
我站到沈冽跟前看了看他的油画,刚想随口指点两句,却发现沈冽在这幅画的布局和构图上,已经有比我更为新颖的理解了。我默默地在旁边看着,教导沈冽我真的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
画到一半的时候,沈冽忽然将手中的画笔和调色盘放下,主动地朝我张开了双臂。
正当我被他的举动弄得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帮我系下围裙好吗?腰带松了。”
“哦。”我解开那松松垮垮的结,重新打了个扣,“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紧了?”
沈冽闷闷地说道:“不紧,系上吧。”
听到沈冽的回答,我绕着手中围裙的带子,灵活地打了个牢牢的活结。刚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却听得沈冽背对着我,忽然沉声开地:“听说……你要丢下我?”
“什么?”沈冽的话让我蓦地一震,那话中倔强却隐藏受伤的语气就像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兽。我听着心里很难受,忍不住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你了?”
系好围裙带后,沈冽转过身来面朝着我,用犀利的眼神来掩藏眼底的疑问和敏感,“我从柳青弋那里听说了,你想把我塞到别人那去。”
柳青弋这家伙不是都拒绝给沈冽走后门了吗?为什么还要到处张扬,尤其是传到了沈冽的耳朵里!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家伙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思很细腻敏感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地暗骂了一句柳青弋大嘴巴。
面对着沈冽的质疑,我耐心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我没有办法交给你太多东西,我想为你寻觅一位更高明的老师。从今天上课的时候你就能看出来,你画画的时候我能指点你的越来越少了。”
“我不需要!”沈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没法教的东西,我可以自己琢磨。你不是说过要尽全力培养我吗?在你彻底兑现自己的诺言之前,你不能离开。”
此刻我面前的沈冽终究是展现了年轻人稚气冲动的一面,我知道他视我为值得尊敬的老师,信任我,依赖我,但是这样的盲目信任是不可取的。他终究会去追求一条美术之极境的道路,而我这样跟不上他脚步的人,终究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我从未说过我要离开,”我平静地对着沈冽说道,“为你再找一位老师,也未必意味着我就要离开,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是吗?”沈冽沉默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最后慢慢地放下了心头的疑虑:“不会离开就好。”
“那当然。”我微微一笑,忍不住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我还没看你成为名噪一时的画家呢,这时候就半途而废的话,你写给我的那些许愿券什么的,不就都成了一张废纸了?我还等着你成名之后好好地敲你一笔呢。”
沈冽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直到我名噪一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