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经历战乱,也不知道何
时才能恢复前朝的繁华似锦,再说将自己撂在那么高的位子上,整天死板着脸墨守规矩做给属吏看,哪及回到洛阳享受这诸多温香软玉的风情啊?”冯翊对行省按察使这样的高位,没有半点的贪恋,懒洋洋的坐到长案之后,自顾自的拿起酒壶给身前的玉盏斟满酒。
李知诰、苏红玉都好奇云朴子出面为春十三娘求情,到底跟早年的旧事有什么牵扯,但今日这么正式的场合,又有晚辈在场,他们都没有冯翊放得这么开追问下去,心里想着春十三娘既然都在洛阳定居了,韩谦又不禁她出席这样的宴席,事后自有机会找她一叙别情。
“吕轻侠、周元还有姚惜水都还在狱中,监察府亦可用大梁律法定其罪,”韩谦示意大家都坐下来说话,跟李知诰说道,“监察府欲判其终身囚禁或流放,但他们也可以在洛阳选一处道观度其余生,你等过几天得空,可以到监察府的羁押大狱之中,见一见他们……”
千百年来以来刑罚体系的核心,以死刑、流放刑、肉刑为主,剥夺自由进行强制劳役的徒期虽然有,但从来都不是型罚体系的重心,也没有无期徒刑这一说法。
韩谦实行新的刑狱体系,大梁刑罚才以死刑、徒刑并重,流放刑、肉刑为辅,在一些需要大量劳动力又便于集中看管的矿场工矿,建造了几座监牢,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将那些够不着死刑囚徒直接流放到边陲充实民户去了。
吕轻侠也好,周元也好,乃至姚惜水,韩谦都不可能直接赦免他们,照顾李知诰的情面,可以将他们终身囚于一座道观之中,已经算是最大限度的优待了。
“多谢君上宽恕。”李知诰谢道。
“你我不必如此生疏,”韩谦说道,“我父亲受酷刑惨死,受刑前遗血书给我,我便暗暗立下志愿,要终结这吃人乱世,而想世道重归太平,使天下重归一统,才是第一步,还需你与诸卿协力助我……”
李知诰微微一怔,心想这或许是韩谦第一次明确表示一统天下的志愿,坐在长案后,身子前倾,按膝行跪伏礼,说道:“知诰敢不效命!”
“除了温博直接出任河东经略使外,高绍、韩元齐这两天都要出京去东湖、许州出任河南、淮南经略使——荆浩早年随世宗皇帝南征北战,身体留下暗疾,年龄还没有到六旬精力,就有些熬不住,一年之中却有半年需要静卧休养,也一直要辞去参谋府的差遣,我这才想着将你与田城调回中枢,主持参谋府的事务。”韩谦说道。
苏红玉携家小赶到洛阳,与李知诰会合,心里多少还是悬着。
毕竟这些年他们是跟吕轻侠、周元站到一起的。
他们迁居洛阳,哪怕是挂着虚衔闲差悠然渡过余生也没有什么,怕就怕朝中还有人记恨旧事,又或者将他们视为大梁基业的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杀身之祸从天而降。
苏红玉却是没想到韩谦竟然还愿意用知诰与田城这样的重臣共掌参谋府,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算真正从嗓子眼落回原处。
春十三娘知道韩谦他们还要谈论国事,她饮过几杯酒,便知情识趣的告退,临走时告诉苏红玉自己此时在城中开了一家云春酒坊,这四五年一直以酿酒为业。
苏红玉也请求先行告退,与春十三娘携手去云春酒坊以叙别情。
春十三娘、苏红玉一走,剩下都是大梁的将臣,韩谦便谈及大梁后续的战略安排。
虽然从传统的角度看,欲一统天下,宜先南后北,但大梁并无怯于在险峻的地形、地势之中攻城夺寨,甚至这恰恰是梁军的优势所在。
所以,后续的战略选择,他考虑优先收复晋南等河东地区。
禹河经阴山山脉南侧的河套平原流入九原境内,拐了一个大弯沿吕梁山西麓南下,曲折一千三四百里,于西岳华山东北麓,汇入渭水之后再次折向东流。
吕梁山以东、襄山、王屋山以北以及太行山山脉以西的千里之地,历来被称为河东故郡,前朝设河东监察道,领辖太原府及晋潞泽等十八府州。
河东境内山峦叠嶂,丘陵起伏,沟壑纵横,总体来说是两山夹一川,东西两侧为地势挺拔雄伟的山地与丘陵隆起,中部为一系列串珠式盆地沉陷,平原分布其中,历朝历代为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而就大的局势而言,大梁目前才拿下汾水下游河谷的晋州、河津两座盆地,后续韩谦计划先攻打晋南,即便占据泽州、潞州大部的上党盆地,之后两路,一路从潞州北上,一路从汾水河谷北上,夹攻太原,夺下太原,则可以往北收复忻州,进军云州。
也就是说,一路北上直接与蒙军死磕。
只要将蒙军从河东驱逐出去,或者说将蒙兀人的本族精锐消耗一尽,并从西翼夺得太行山的地势之后,再居高临下往东收复河朔、往南收复河淮,就会变得相对容易得多,就没有那么多的拉锯战要打,也将能叫河淮、河朔等地民众少受战乱离苦。
李知诰点点头,韩谦后续的战略选择,其实与之前决定先从轵关陉打入汾水河谷再收复关中是如出一辙。
轵关陉大捷,甚至可以说,就算轵关陉一役没有收获那么丰硕的战果,只要梁军的兵锋能死死钉在王屋山北麓,限制蒙军从河东增援关中,收复关中就注定没有什么难度了。
所以轵关陉大捷过后,兼之赵孟
吉率孟州军投附过来,或许外界觉得他们仅用不到半年时间就收复关中,堪称奇迹,李知诰却一点都不觉意外。
大势已成,他们这些统兵将领,倘若还要拖延三五年才能收复关中,都要算是无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