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并不知道杨广本来就此心,也不知道杨集只是顺水推舟,至今还以为这份人情,是他当初在乐平公主府向杨集争取所致。
杨集既没有傻到立刻挟恩图报,更不会去点破此事,他微笑道:「过往之事休要再提。大将军此番入朝,想来定得圣人重用。」
宇文述却是愣了一下,但是当他想到杨集远在南方,不知朝廷安排也正常,于是解释道:「大王,圣人打算撤并冗余军府,令末将以检校兵部侍郎的名义巡察幽州、并州和雍州北部二十三个郡的军府,为日后撤并冗余军府提供依据,并不是立刻还朝待命!对了,大王可知撤并冗余军府之事?」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在我出兵之前,圣人就有了撤并军府的决定。不过当时的南方水师问题重重,水师将领与荆州官员狼狈为女干,圣人和朝廷只好把军府之事,暂时放下。」
说到这里,杨集猜到宇文述此行的主要目的了:宇文述当初主导军改之时,因为犯了急功近利的大错,既没有及时安置裁汰的老弱,而他所任用的主将又不是什么好鸟,导致那些得不到安置的老弱在关陇贵族将领蛊惑之下,打起了清君侧旗号来造反,而宇文述本人更是被叛军抄了家。
宇文述吃过一次惨痛的教训,现在却又要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想必是心有余季、心中没底,于是专门跑来长安求教和问计。
「原来如此!」宇文述恍然大悟,他想了片刻,觉得杨集已经猜出了自己来意,他叹息一声道:「大王应当明白末将的来意了,那末将就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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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叛乱四起、令圣人大失所望。这一次着实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而大王是此道行家,还望大王多多指点。」
杨集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当初你我都参与军改了,可结果却是截然不同,大将军可曾想过原因?」
「自然想过、反省过!」宇文述有求于人,很是坦率的苦笑道:「归根结底,还是末将急功近利、所托非人,若是像大王那般一边裁撤、一边安置,那么被裁汰下来的老弱士兵,也不会闹事了。」
「大将军所说这些,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次要的。」杨集并没有直接挑宇文述的毛病,而是以自己成功之因、间接的说宇文述的问题:「我在时为豳州军的招摇军改制之时,安置方面其实也做得不及时,然而将士们却没有闹事,其原因无外两种:一方面是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另一方面是公平公正,豳州军乃是先父奉先帝之命所建,多数老弱将士是先父带出来的兵,从私心上说,我很想把豆卢宽等人后来募集的精兵裁减干净,好让不宜作战的老兵们保留军籍,世世代代不用缴纳赋税;但我没有,所以大家心服口服。」
意味深长的看了宇文述一眼,接着又说道:「军府撤并是军改的后续之作,一旦正式开启,届时同样举世瞩目、全军关注,不过我认为「朝廷」只要做到这明明白白、公平公正,问题应当不大。」
宇文述听得老脸通红,杨集成功之因就是他失败之因,尤其是后面那一种,他就做不到,他在军改过程中,不但大量私自启用自己的将领、专门针对杨素提拔的人,而且还首鼠两端、企图借机与关陇贵族改善关系,所以保留了很多有问题的关陇贵族系将领。
结果在关陇贵族这边吃力不讨好,还惹来皇帝和杨素等人的不满,导致最后以叛军造反而收场。
他尴尬一笑,拱手道:「受教了!」
杨集不再提及这个尴尬话题,改而说道:「大将军能征善战、治军有方,如今又有巡察二十多郡军府之权,回到京城以后,大将军大可争取撤并军府的主帅之职。」
宇文述心下暗喜,口是心非的说道:「实不相瞒,末将军改的失败,心中多少有一些不甘。末将也想争取军府撤并主帅之职,此非争功,而是赎罪。只不过末将毕竟犯过大错,他日还望大王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
「自然自然,」以杨集对杨广的了解,哪怕不用自己说,军府撤并的「总指挥」也会落到宇文述头上,全他「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之名;也便乐得收下宇文述的人情。他想了一想,又说道:「如果大将军办好此事,圣人极可能让大将军入主议事堂,以酬劳苦。」
「入主议事堂之事,末将着实是不敢想!」话虽是如此,其实宇文述也有这个感觉,他是支持杨广上位的主力,自绝于支持杨勇的关陇贵族,军改时又拿下了诸多关陇贵族子弟,使他与关陇贵族彻底决裂,嫡长子宇文化及在廉政司当官期间,又和萧瑀、杨恭仁拿下万多个有问题的闲散官员,这也导致他的处境和杨集十分类似。不过他也知道以他的资历威望,以及现在处境,极可能会成为议事堂宰相之一。而成为宰相的第一个重大考验就是能否把巡察二十三郡军府做好、能否做得让杨广满意。
另外就是议事堂诸相各自代表一方势力;而代表皇帝利益发声的宰相有皇族代表杨雄、寒士代表高颎;杨达和杨秀虽然不是宰相,可他们一样能够影响议事堂的决定。
杨集虽然不是宰相、尚书令在中枢更是没有实权的职务,但是皇帝却毫不保留的信任他,很多时候都以杨集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如果杨集反对某一项决定,议事堂的决策九成九变成一纸空文。这也让杨集成了一个超然的存在,甚至比所有有实权的宰相权力更厉害。
如此算来,议事堂是
皇族一家独大。而此事给宇文述带来的问题是如果自己侥幸入相,那么自己怎么办?代表的,又是谁?
他们父子现在差不多自绝于天下世家门阀了,倒是想全心全意跟着皇族干,可人家未必授受自己啊!所以杨集的态度,又成了关键。
此之种种,便是他跑来长安城拜会杨集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给杨集一种「我以后都听你、都向你学习」的感觉;只不过他知道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如果空泛的高喊忠诚皇族之类的口号,反而令人反感。
只有做出了成绩,很多事情就会水到渠成了;而现在,多次首鼠两端的他还没有资格向皇族代表谈忠诚。
喝了一口茶,宇文述又向杨集说道:「大王,朝中近来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圣人免了苏相左仆射之职,改由杨纳言担任,而空出来的纳言则由杨约接任。杨玄感不再担任礼部尚书职,出任定襄郡太守、定襄总管;督定襄、马邑、雁门三郡军事,礼部尚书由宇文弼接任。此外,北方诸多边郡太守和总管,比由武将兼任。」
大致介绍了一遍,他又说道:「据说此番人事调动在中原大地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很多人都认为朝廷要北伐东突厥,不过官员比较关注苏相免职一事……」
宇文述意犹未尽地停住了话头,脸上含笑望着杨集。
「我不知此事因果,不予评论。」杨集对于这番人事调动也感到十分意外,同时也明白宇文述在试探自己,想从自己的口气探清自己在苏威一事上所扮演的角色。
事实上,苏威去职一事真和他没有关系,而是苏威自己不断作死,从而引起了杨广的反感和厌恶,杨广老早就向他抱怨过苏威,而且还是不是一两次。
所以无论有什么果,都是苏威自己种下的因。与杨集、与杨广都没有关系。
宇文述讪讪一笑,不再说这些,而是说起了当前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