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迟宫正殿门关前,急速进来的人撞在正好出门的随从身上,那人身子稳稳不动,随从却被撞得哎呀一声摔倒在地,还没看清来人,白色的影子已经从身边晃了进去,随从立时反应过来是谁来了,连忙爬起来朝他喊,“嗳嗳,淳于公子,淳于公子?!”
淳于献全不理会随从的呼唤,径直冲了进去,脑中满是叶楚屏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圣域赤血蛇,毒性辛辣非常,被蛇咬伤的半个时辰内,赤血蛇的毒就会立刻蔓延全身,中毒之人只有等死的份,因为这世间还没有人能配得出赤血蛇的解药,即便是找到缓解毒性的紫粟草,也只能让中毒之人延续两三年的命。
所以,青萝,她只能等死,只剩两三年的命,淳于献回想起这样的话就几乎失去理智,大步进入玉迟宫正殿,终于在殿后的凉厅内看到他要找的人。
厅内的小随从看到杀气腾腾的淳于公子吓得站在原地,还没等他冲过来,就已经本能的缩到一边去了,苏裕舟放下手中的茶杯,毫无惊讶他这样的反应。
“苏裕舟!”淳于献低吼出声,大步冲上来,在苏裕舟茶杯放落的时候,猛扑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带起,苏裕舟防御的反使力,身子却也已经站了起来。
两人站在厅中对峙,淳于献激动的质问,“是你下的毒,是你派人使得毒!?”除了苏裕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在这真国皇宫内对沈青萝下毒!
苏裕舟凌然不惧的看他,他这失态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厉害一些,果然也是个痴情种,眼神示意凉厅内的随从先出去后才慵懒出声回答,“是又怎么样?”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毒?为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为什么?我的目的一直很明确,”苏裕舟轻哼的开口,毫不掩饰的直言,“沈青萝虽然拥有麒麟骨笛,但她不会帮我,也是我预料之中的事,但她就算不愿主动帮忙也还是很有利用价值。”
“你想利用她干什么,你让她中那样的剧毒,她连命都快没有了,还像让她做什么!?”
苏裕舟想要推开他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却始终推不开,只好淡淡然作罢,“如今这世上,麒麟骨笛有翻天覆地的威力,而拥有雷骑大军的夏侯湛也同样是这样的威力。”
淳于献瞬时怔住,苏裕舟的话带着三分凉意的声音再度传来,“连忘情药不能让他对沈青萝忘情,可见这女人在夏侯湛有多重要,你信不信,为了能救回沈青萝的命,夏侯湛会让浩洲七国陷入比出动麒麟骨笛还可怕数百倍的动乱。”
苏裕舟眸中带着闪烁的精光,他时至不久前才发现,情爱这东西,只要控制的好,所带来的破坏力会比任何其他东西都要更巨大更迅速,幸好他发现的不算太晚,想要让他将会继承的真国摆脱儒弱的名声,只有颠覆,最好的颠覆,是在现在所有的一切捣毁后重新筑造他理想中的强国!
“苏裕舟,你这卑鄙小人!”淳于献怒吼出声,手中拽着他衣衫的力道紧了无数分,似乎想要把他镇定自若的得意模样全部拧碎,“你竟然要用青萝的命来实现你这疯狂的想法!!”
苏裕舟反推他的手掌,卯足全劲从他的手里退了出来,可锦黄色蟒袍的前襟已经被他撕破,他低眸淡淡看了一眼,嘴边浮起嘲讽的笑意,“我卑鄙?”很随性的拍了拍胸前的衣襟,并不十分在意,“如果说利用她就是卑鄙小人,淳于献,那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淳于献狠厉的看着他,冷声反驳,“不要拿我跟你相提并论!”
苏裕舟冷哼的轻笑起来,“怎么,不敢承认了?我利用她,也至少没让她这么伤心难过,你欺骗她离开夏侯湛,将她硬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一步上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卑鄙,那你又有多高尚?”
淳于献脸色十分难看,琥珀色的眸底掠过起伏不平的暗涌,苏裕舟嘴角勾起阴沉的冷笑,微微侧转身,看着凉厅外的入夏景致,“唯独你没资格来指责训教我,难道你忘记了吗?你是如何认识沈青萝的…我们之间的约定是平等的,当初你答应将她带来真国的时候,我并没有逼你。”
话音未落,淳于献杀气腾腾的势头已经颓了一半,对,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带青萝来真国,她怎么会被苏裕舟利用,怎么会中毒!是他的错…可现在,他必须先救她,“解药,把解药给我。”
苏裕舟瞟眸看他,原来为爱的人失去理智,会连这样的事都搞不清楚,“难道你的手下叶楚屏没告诉你,圣域赤血蛇的毒根本没有解药,你再怎么激动也是白费力气而已。”就算真的能找到解毒的解药,这件事也必须由夏侯湛来完成,这才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他的话音未落,淳于献如猛兽般的身子已经冲上去了,再度揪住他的衣领,“你能找到养圣域赤血蛇的人,怎么会可能会没有解药,解药,快把解药拿出来!”
苏裕舟眼眸低沉,肃然的看着他,“淳于献,别忘了你的身份。”
琥珀色的眼眸色泽转浓,并发出嗜血的寒气,他的声音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身份,你是淳于家看中的人如何,异瞳又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我淳于献从没有真正把淳于家放在眼里过,要不是你还有交出解药的这点价值,我现在就可以立刻了结你的性命,在你勾起生灵涂炭的战事,得到处心积虑多年的君王位之前,我会先送你下地府!”
“拿沈青萝的命为我陪葬?”
苏裕舟好不怕死的冷笑,因为他知道,就是因为他有那张王牌,淳于献怎么都不会伤他,淳于献没有出声,可凉厅内嗜血的杀气已经愈发浓郁。
半晌,苏裕舟才淡淡出声,“我从没想过要留下解药,那个有赤血蛇解药的人早已离开真国,天大地大,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找不到他。”
淳于献眸底闪过一瞬迷茫的绝望,对,对,他的目的就是让夏侯湛翻天覆地的为青萝找解药,怎么可能会把解药留在自己的身边。苏裕舟趁机迅速退出来,淡淡看着他,
“你要真想救她,与其想那种没可能的事,还不如先帮她找到紫粟草,找不到紫粟草,沈青萝就只剩一个月的命可活。”圣域赤血蛇的毒本就是种慢性折磨人的毒,加上沈青萝之前就消瘦的身体,现在只怕连一个月的命不到了。
只剩一个月的命,只剩一个月的命…
淳于献脑中一直回想着这句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转头只看到天边的暮色渐渐笼起,身后的大风涌动着宽广的白衣笼袖,他站在寝宫宫门的外面,漠然了周边所有的景物。
“大人,从这边走。”
小宫娥引着一个穿着太医院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寝宫中出来,正好遇上站在宫门外的淳于公子,几人打了个照面,太医行礼后就自己离开了,小宫娥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哀伤。
“淳于公子,太医刚才为公主诊过脉了,你…你去看看公主吧…”淳于献不能反应,看着小宫娥眼镜泛红的转身回去,自己的脚步也跟了上去。
叶楚屏在自己的房里翻自己的毒术摘记,陆宁霜看着房门外看着房里一团乱,一脸的焦急却只能忍着脾气不去打扰他,转头看到淳于献从门外路过的落寞身影,蔷薇花微微低垂,心又更沉了几分。
小宫娥在房间门口停住,转身哽咽着开口,“公主现在这样…还一直在整理那堆纸屑,奴婢送来许多吃的,她看都不看一眼。”淳于献只是抬眸看着隔着门板的房间内,小宫娥不敢多说什么,低头自觉的退下去了。
他看到余晖映在自己身上照在门板上的影子,耳边能听到她忽缓忽急的忙碌声音,他顿了顿,伸手推门进去,看着她伏在桌案边,将那些她捡回来的纸屑一点一点的拼回来,黏在一张新的白纸上。
她低着头,夏侯湛看不到她的沈青,却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仿佛与她都没有关系,“青萝…”沈青没有抬头,继续黏着手里的碎纸,淳于献上前拉住她执拗的手,声音带着不忍和自责的苦涩,“青萝,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沈青把自己的手轻轻抽回来,低头抚着手里破碎到不完整的纸面,声音很轻,“淳于献,我和将军都不是喜欢说情话的人…”所以他们从前从没正式向彼此表露过心意,因为就算不说,他们也都清楚知道彼此的心意,从没说过…只有这封请婚书,它就像将军给她的情书,唯一的一份,“这是我最不想失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