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才静静道:“我以为他隐居多年,早就不问世事。”
我猜司幽有些吃味,便将他揽入怀中,笑道:“他虽忙着生孩子,可我毕竟管了他许多年的饭食。我要他来,他便不得不来。”
司幽点点头,在我耳边道:“不错,帝鸿,你总有颇多算计,叫人怎么也想不到。但他想必应当是你最后的一手棋了吧。”
我侧头,正想与他解释一二,却忽然感觉胸口毫无征兆地一凉。
那是一柄匕首,穿胸而过,那么利,我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但这只是暂时的,一股暖流从刃尖汇聚而来,与原本就有的两道彼此厮杀的力量绞在一起,痛感排山倒海而来,我身体一颤,呕出一口血来,却只觉得茫然。
“为什么?”
之前并非不痛,只是我既然已经习惯了,便索性一直忍着,可这从内里一点点搅碎我血肉的感觉,纵然是我也实在难以忍受。轻微的麻痹感从指间漫上来,我的视线不清,却本能地将司幽又抱紧了一些,刀刃随这动作又推进几分。
“为什么?”
我像是抱着一把利剑,抱得愈紧,伤得便愈深,分明知道原因,却还要忍不住地追问。
这世上有那么多死法,他却偏偏为我选了这最痛苦的一种。
血腥气开始弥漫,沉寂片刻,司幽终于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使命。
他将全部的修为都传到了我的身上,近乎莽撞。与共工不同,司幽没有术法做引导,丹田一时枯竭,这么做便是必死无疑。如今他已声若游丝,却依然句句成章。
“只有我才有可能得到你的信任近你的身,这才是常羲真正安排的杀着。帝鸿,对不起,我与你说的并不都是假话,但你心思深沉至此,又有可能与共工余孽联合,我已问清了你所有的后手,便不能再放任你活着,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黑色的长发零星挡住了他的眼睛。血不断地涌出,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道:“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帝晨?”
“是。”司幽顿了顿,语气里忽然带出了浓浓的恨意:“这一刀,只是为了帝晨。”
……总以为自己演了一出好戏,却发现身边之人其实才各个都演技过人。
我终于笑出声来,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笑得快意而癫狂,又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得几乎撕心裂肺。
我平顺下气息,轻声道:“可惜了,你这样做,我顶多身受重伤,还是死不掉。”
司幽抿唇,缄默地望着我,我抓住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身体抖得厉害。
他早没了挣扎的气力,我笑了笑,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开口道:“那样杀不了我,这样才行。”
随即用力,帮他捅进了我的腹中,同时另一只手也探进了他原本就有的那道伤口,抓住两颗内丹毫不犹豫地往外拖拽。
司幽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做,猛然弓起脊背,瞳孔一下便涣散了。我视线已然模糊,眼中映不出他的表情,便索性施了个法让他睡去。
内丹被夺的感觉着实很疼,怪不得司幽那么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何况一命换他一命,将我的内丹给他,也算是两清。
并非生无可恋,只是不能不死。
铅色的天空渗出一点血痕,浓云渐渐散开,但炽烈的日光已然褪去,黄昏。
夕照将我的视野染得一片橙红,我松开手靠着崖壁,任由昏迷的司幽摔在地上。血缓缓地漫开,浸湿了脚边的黄土。神智一点点离我而去,夜色侵袭带来微寒,一点点占据着我的身体。
有些东西强求不得,何况他们一群好人杀了我一个恶人,着实是天下正道,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
只是有一句话我原想告诉司幽,却到底没有机会。
——帝晨,其实非我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