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柔问他不答,心知,再问也无果,遂不再问下去。
也许,该来的都会来的。
李明远一直沉默的驾驶,在她以为他会一路沉默,却听到他突然沉重地说:“……我爸爸就是那样,被人一刀,削去了脑袋……”
指柔愕然,转头震惊地望着他。
车缓缓停下,他打开车载点烟器,烟堡里自动弹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他猛地深吸几口,呛得咳嗽起来,悲凉的笑:“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那个人是疯子,却是武警出身,一刀砍下去,爸爸的头部就像被铡刀铡下……那个疯子举着那血淋淋的刀,又朝着妈妈追来。”
夹指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嘴角抽搐着:“妈妈为了保护我,把我往一个陌生人怀里一扔,引开疯子。后来妈妈回来,手上沾满了鲜血,举着那刀,她把那个疯子砍了……爸爸送到医院就咽了气,妈妈哭得昏死过去,醒过来就自杀了……刀往颈脖一抹,血流得满地都是。我去叫妈妈吃饭,看到病房里躺在血泊中的妈妈,我还以为她睡着了。姑姑来了,死死地蒙着我的眼睛,叫我不要看,叫我不要看。她的泪水滴在我头顶,我听见姑姑哭着说,明远,一定要为你爸妈报仇啊!”
他缓慢的说着,血淋淋的往事被撕裂开来,就像活生生的人被残忍的剥皮,痛苦如此不堪的在脸上呈现出来。
丢下烟蒂,突然朝着中控台狠狠砸着,一拳又一拳,不知疼痛似的。
指柔心里无比沉痛,鼻子一酸,她用手掩住嘴,抑制胸口那股不断上涌的酸楚。
而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开口,发觉已经哽咽,浓浓的哭腔,“是我家里对不起你。”
他没有说,那是谁干的,她就算再笨,也猜测到了!
发生在今天的事,和三十年前的事,几乎差不多全部吻合!
都是疯子,都是拿刀,都是想要砍人!
妈妈,曾经亲爱的妈妈,怎么就那样狠,那样毒?非要把人置于死地,她才开心吗?她的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吗?
难怪曾经在她的梦里,会出现两颗飞起来的人头,会出现喷涌的鲜血,会出现无头尸体,向她狰狞地扑过来!
李明远拿过纸巾盒,递给她,面色凝重:“把眼泪擦干,这不值得你同情。”
指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含泪乞求道:“明远,我帮你拿回公司,你能不能放过我家人?不要为难我爸爸妈妈,好不好?”因为突然想到他所说的,即使没有她的帮助,他杀人放火,也要使李氏回归。不管爸爸妈妈曾经怎么样对待过他,她都不希望家人受到伤害。
他怔了一下,然后用力甩开她的手,“为你做任何事都行,惟独这件不行!”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会有多么难过?”指柔忍不住哭喊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为了我,你就不可以放过他们吗?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爱他们!我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他们。”
李明远低沉的问:“那我是什么?我究竟是什么?我在你心目中又是什么?”
她哭得眼睛发红:“你不要这样问我……”
他把烟蒂放在烟灰缸摁灭,头低着声音很沉:“我已经在你心中,什么都不是了……就算曾经很重要,现在都不重要了。这样的局面非常好,因为有你的离开,有你的失望,有你的怨恨,我就会更容易说服自己,去做一切曾经顾虑重重的事情……”
他启动车子,车速很快,坚毅的侧脸,从外表上便可看出他在咬紧牙关,强忍着什么。
指柔捧着纸巾,脸上的妆哭花了,对着车内化妆镜一照,很吓人。
时间快接近中午。
他把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前,打开车门,绕过车头,拉起她便往饭店大堂走去。
正是中餐时间,饭店来来往往都是人。他拉着在人群里穿插,要了一个包厢,先让她进去洗脸、补妆。自己则在外间点菜。
侍者上茶。
她从里间出来,他背对她而坐,身影明明很清晰,可是很快她的视线又渐渐模糊了。
她没有食欲,而他也没有劝她。
“我会尽快,帮你把公司拿回来。”她只能这样来安慰他。
李明远表情冷漠,低头看着盘中精致的菜肴,只说:“先吃饭,我还有事。”
指柔也变得安静下来,捧着碗,忽然又说:“余颜快出院了,你是不是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