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陡然僵住了,面上的笑容也登时裂开了来。
燕王竟是……半分也不记得他吗?
陆长亭仿佛不经意地吹去了手上的灰尘,低声重复道:“燕王问你,你是何人。”
少年顿时觉得陆长亭这话与侮辱他无二,这一刻,他仿佛就是陆长亭那掌心被吹走的灰尘一般……少年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但更觉得愤怒和不甘。
他低着头,面色变幻,而后才猛地抬起头来,道:“小生杨清,字水成。”
朱棣却没再出声了,他低头夹菜放到了陆长亭的碗中:“长亭可要尝尝?”竟是视杨清如无物一般。
杨清绷住了脸色,拼命告诉自己要有所克制,方才没有在陆长亭两人跟前露了丑。
这厢陆长亭却是诧异地看了一眼朱棣,这菜色并非他所喜欢的,倒是朱棣更喜欢些……朱棣向来熟知他的习惯,又怎么会推到他的跟前来呢?
陆长亭用筷子碰到了一边去:“不要。”
朱棣点点头,半点脾气也无,伸手又将菜夹了回去:“那你便换其它的吃吧。”
杨清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
燕王怎么能如此待陆长亭?
对于杨清来说,什么皇帝陛下是极为遥远的,而跟前的燕王已经是他认知中地位极为崇高之人,该是受北平中人跪拜敬服的。但就是这样的燕王,竟然能待一个人这样好……
此时杨清倒是没想到别的,他只是从心底里滋生出了嫉妒。若能结识燕王,若能为燕王所用……那么这些是不是也一样能够拥有?
杨清脑子里挤满了各种胡思乱想的玩意儿。
若是陆长亭和朱棣此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怕是都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朱棣哪能看不出陆长亭对这人的不喜呢?朱棣记得这人便是在县学中对陆长亭出言不逊,事后又日日到燕王府求得原谅的小子,若非这人身上还挂着童生的身份,他连行走自如的机会都不会有。眼下既然陆长亭将人放进来了,朱棣也就格外配合地,在这人跟前和陆长亭表现得更为亲昵了,反正……朱棣对此也很是享受。
这人胆小,若是瞧见长亭与他关系极为深厚,怕是吓都要吓死。
朱棣心头冷笑。他哪里知道,这人偏生脑回路奇特,竟是被今日这一出激起了满腔的激情。
陆长亭和朱棣将杨清晾了好一会儿,陆长亭皱了皱眉,没想到今日这小子这般沉得住气。陆长亭不想好好一顿饭被这人给毁了,便干脆道:“你出去吧。”
杨清动了动酸麻的腿,抬头看向陆长亭,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其实杨清这会儿也觉得屈辱极了,他站在一侧,就像是大户人家里伺候主子用饭的奴仆一般……但杨清却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谁能常有撞上燕王的时候呢?
陆长亭没想到这杨清还真厚脸皮起来了,他的眉眼冷了冷,正要再度开口。而朱棣却已经当先按住了他的手背,先一步冷声道:“将此人驱赶出去。”
用上“驱赶”二字,可见朱棣的心情多么不愉悦了。
杨清登时就慌了,忙低头道:“可是小生有不妥之处?请燕王息怒。”
朱棣将他打量一番,毫不客气地道:“有你在此,着实影响了本王食欲。”
朱棣平日其实算是个极为亲和的人,虽然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有点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哪怕在下属跟前,他也少有称“本王”的时候,多是口语化地称“我”,但当他口称“本王”时,便是将皇家威势拿出来了。
杨清双腿发软,又陡然升起了一股荒谬感。他……在此影响了燕王的食欲?
还不等杨清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那头已经有人将他架出去了。
门很快在杨清跟前关上了,他孤零零地站在外头,隐约能感受到其他人朝自己投来的嘲讽的目光。
杨清低下头,慢吞吞地下了楼。
得意什么?马上便是院试了,唯有过了院试,方才能称一声“秀才”。燕王纵然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叫陆长亭免去了院试,待到那时,自然可见真章!他要将那陆长亭狠狠压下去,让燕王知道,他这亲切相待的人物,究竟是个如何扶不上墙的烂泥!
杨清回到了同窗的桌边,同窗笑道:“去求见燕王了?”
他们眼里暗含着讥讽,都认为杨清是再度去道歉的。
杨清垂下眼眸,轻飘飘地道:“嗯,有幸得见燕王面,便在桌边陪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