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普通人可以随意带人进出这灯塔守卫最严密的地牢吗?”男子的脸上似乎有一层光,这使得他的面目模糊,“这个孩子,从小就被他的父亲教导得十分具有奉献精神,他是一个标准的晨明战士,爱护家人,不畏牺牲同时品行高洁。他必然是信奉着生命的循环,期待着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太阳后,太阳承载着他的血肉和精神挥洒向这晨明的大地,大地上一切的神木萌发新枝,而他也借此再获得新的生命。”
“一个人,变成为另一个人?”夕照从没感觉过刻骨的含义,可在这一刻,他开始手脚冰凉。如果说,这世上有他永远也无法伤害的人,有他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那个人,只能是晨曦。可是,当晨曦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将不再是他的兄长,不再会宽容他,也不再为他牺牲,他不能忍受。
“这是他们的期待而已。”男子张开双眼,银光中红瞳分明,“我们发光树一族对此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为此,我们将每一个族系的家谱详细记载并且跟踪了上千年,你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那所谓的生命循环,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我们爱的人,我们珍视的人,一旦生命终结,无论你上下追寻多长的时间,他的血脉和精神都无法再重现。”
“我曾经更换过信仰,希望自己和普通的晨明战士一般信奉这生命的循环,可是无论我怎么寻找,你的母亲依然没有进入这所谓的轮回。”男子轻柔道,“你有去拜祭过母树吗?”
夕照的身体在发抖,摇头,“他们不允许我进入母树的区域。”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尝试用你母亲剥离出来的神木逆向恢复你母亲的血肉和躯体。”男子笑道,“不过我失败了,得到的都是一些没有意识的仿制品而已。”
夕照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会被关押在这常年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连一个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他不仅亵渎了晨明的信仰,他还亵渎和女尊的尊严。
“我不怕死,但我不知道你怕不怕。”男子看着夕照,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畏惧,“从小没有父亲的教导,虽然有哥哥会保护你,但哥哥也没有办法整天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充满了不安全感,全身尖刺,随时以攻击的方式表明存在感,可你的内心是恐慌和懦弱的——”
“闭嘴!”
“我无法改变你目前的状况,也无法让你有一个正常的人生。但是呢,也许可以给你一点东西,在危机的时候能够帮你一点忙。想要吗?”
“不要!”夕照倔强地扭开头。
男子叹一口气,半晌才道,“我已经十多年没有挪动过身体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将手上的镣铐松一松——”
夕照迟疑地看着男子,男子散去满身光华,露出一具干瘦的男|体来,骨头被皮肤覆盖着,皮肤下的血肉已经被消耗殆尽,男子道,“因为要和你见面,不想让你看见我悲惨的样子,所以隐藏了一下。但是,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夕照看着那垂死的人体,耳边有时间流逝的声音,最终他动了,走到男子身边,将挂在墙壁上的镣铐松了一节。男子感激地冲夕照笑一笑,“乖儿子,真是谢谢你了。”
夕照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可是,爸爸要教你最后一课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什么值得你信赖的人。”男子双手从镣铐中伸出来,一手掐住夕照的后颈,一手探向自己脑后,撕开干枯的皮肤,抓出一段银灰色的树枝。
夕照挣扎着,可那男子的手爪如钢骨一般扎入他的血肉中,他的皮肤被撕开,鲜血直流,一段又凉又滑的树枝深深扎入了他的身体中。
因为太过冰凉,夕照的身体一下子被冻僵,动弹不得,待他醒过来,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又万分安静。
夕照挣扎着爬起来,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走廊昏暗的灯光亮起来,牢房的门大开,几个穿着铁甲的战士出现在门口。夕照不明所以,却被那些战士强硬地扣押在墙角里,然后他看见了满地的鲜血和一具萎缩到不足正常人身体一半的遗体,他僵硬地看那男子被塞入黑色的口袋中,一束枯萎的银发落在血液中,一路划出一道鲜艳的血迹。
夕照不想哭的,但是身体不受控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推出地牢,又怎么被带回家,晨曦哥哥看着他欲言又止,夕照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成为晨明的主祭呢?我都不知道!”
晨曦哥哥一脸的不自在,道,“最近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哥哥,你高兴吗?”
晨曦的脸上显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来,“当然,这是我最高的理想。”
夕照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是吗?哥哥,我会帮助你的。”
晨曦安慰地摸了摸夕照的头,夕照看着晨曦毫无防备的笑脸,他想,他怎么可能冒着死亡的风险,让哥哥消逝或者变成另外的什么人呢?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存在生命的循环和轮回,那该是多么沉寂的一潭死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