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夫人笑着开口,道:“姜家少爷打死人一事,先前我也听说了,原来是虚惊一场啊,可实在是提起来都让人觉得心有余悸呢。”
钟夫人表现的就像是完全替外孙子考虑的慈爱外祖母,眼里虽有忧色,面上却带着笑容,温言道:“可不是呢,好在顺天府秉公执法,还了源哥儿一个公道,只他还在牢狱里吃了不少苦,可怜见的。”
苏颖气定神闲地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侯爷却是觉得如此能让小叔吃一堑长一智,总比继续不知进取,充作纨绔子弟却不知悔改强。所以,钟夫人尽可放心,我们家并不会因着被姜少爷纠集人闹事无辜牵连了小叔而迁怒姜家的,毕竟他们都因此得了教训了。”
钟夫人险些呛住,这怎么一转眼到了苏颖嘴里,就从侯府仗势欺人和姜家过不去,变成了侯府善解人意、大人有大量不跟‘自作孽’的姜家一般见识了?
可苏颖就是拿捏着事情主要是因为姜源主动闹事,牵连到傅煦阳来说事儿,这一点钟夫人怎么都不好反驳。
钟夫人在心里深吸了口气,再看向苏颖的时候,眼里还带着赞同:“吃一堑长一智,这话儿却是极对的。姜源他还太年轻,再不稳重了,说不得连亲事都说不上了,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可都盼着他能成家立业,稳重下来呢。”
姜源还小呢,不懂事,好意思跟他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一般见识么。
平阳侯夫人笑着说:“您啊就甭担心太多,原本那姜家少爷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品德有碍的,可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么,这风头可就是过去了。再者俗话不是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姜家如今的门槛不低了,哪里会给仅有的嫡子娶不上媳妇儿。再说了,姜源还有个做郡王侧妃的嫡亲姐姐,有了这样的帮衬,还愁挑不出合眼的媳妇来,您就等着做曾外祖母吧。”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姜夫人当初可没有遵循这个常规,当年她嫁给姜存富是完全的“低嫁”。
平阳侯夫人这么一说,完全就是戳了钟夫人的痛脚,当年你这个做继母的亏待了原配夫人留下来的嫡女,现在还假惺惺的关心外孙,有意思么。
尊称你一声‘您’,不外乎是看在钟家的面子上,真当自个多尊贵了,不过是个继室。
不过钟夫人完全是被平阳侯夫人扫到了台风尾,平阳侯夫人在剑指秦夫人呢。李尚书位极人臣是不假,可论起门第高低来,平阳侯府才是更胜一筹的那一边。可就是这样,竟然被嫌弃了,实在是不能忍。
氛围一时间有那么些凝滞,苏颖低着头吃茶,也没瞧见秦夫人看向她的眼色。
无法,秦夫人只能开口缓和气氛,“源哥儿没事了,老姐妹你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了,这可是喜事儿一件啊。至于说亲,左右还有源哥儿的父母在呢,轮不到咱们操心,顶多到时候帮着掌掌眼便是了。”
钟夫人心里不虞,可秦夫人都开口了,她不能不给秦夫人面子,因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转向平阳侯夫人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家的嫡次子可和源儿差不多年纪,可也是没说亲呢,可是挑花了眼?”
平阳侯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滞,旋即叹口气,道:“说来也气,旁人谁不是先成家后立业,我家那小子非得说要先修身立业,如今在国子监苦读,只等着参加来年的科举呢。”
这种表面上是埋怨实际上是炫耀的话儿最能刺激人,有对比才能显出谁优谁劣来,姜源和平阳侯夫人的嫡次子一般年纪,看看他们两个,一个是无所事事还到处惹事的纨绔子弟,一个是在国子监读书的未来才俊,谁优谁劣那不是一目了然的。
平阳侯夫人那暗地里的炫耀语气太浓郁了,就是钟夫人都为此因着姜源还觉得面上无光。
至于秦夫人她还顺嘴夸了平阳侯夫人的嫡次子一句呢,听得苏颖勾了勾嘴角——秦夫人不知道平阳侯夫人已经知道她在背地里看不上平阳侯夫人嫡次子的事了,秦夫人还以为平阳侯夫人不知道呢,而平阳侯夫人就装作不知道,不让秦夫人知道她已经知道秦夫人在背地里编排了……
苏颖自己玩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不知道’的绕口令游戏,暗自觉得好笑,明明钟夫人和秦夫人联手把火力都对准她自己开炮了,偏偏半路杀出平阳侯夫人这么个程咬金,原先的话题早就偏了。
不过,就在苏颖这么想了之后,竟然在下一刻就被钟夫人生硬的转了回来,“既勇武侯爷都这般要化干戈为玉帛了,那我家老爷子就放心了。”
苏颖微微一笑,语气平和的说:“本来侯府和姜家就没什么瓜葛,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外面的事儿且不说,那都是爷们儿管的。先前姜夫人许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因此产生了一些纠纷,索性姜夫人那边儿应是误会解除了,还向我赔礼道歉,今日还劳烦您来劝和,我若是再拿着架子不松口的话,就显得太不大气了。”
不是我们侯府做了什么,是姜家枉做小人,尤其是姜夫人,在这圈子里还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住的,更何况姜夫人还那么大咧咧的编排人,还编排的那么理直气壮的。
这一桌子的夫人太太互相对视一眼,苏颖暗指的什么,她们自然是清楚的,想的还不止这么一件事呢。说实在的,到底是姜夫人做的不地道,可她们也不好贸然插嘴说些什么,毕竟这里是尚书府,今日的寿星秦夫人明显也是站在钟夫人那边儿做说客的。
苏颖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钟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苏颖可以猜出一二来,不就是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劝解的话来,苏颖碍于众人,也只能应下来。
想让她有苦说不出只能往肚子里吞,想得倒美。苏颖眉目一转,道:“说来,倒是有件事儿我得代着我那弟妹向姜夫人陪个不是了。”
钟夫人在苏颖说出那么一番话时,已经显出衰老迹象的手就抓紧了椅子的扶手,须臾又放开了,现在听苏颖这么一说,心里一紧,脸上仍旧带着笑,“可是什么紧要的事儿?”
苏颖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大,慢条斯理的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多要紧的事儿,只先前姜家少爷还含冤莫白的时候,姜夫人担心则乱,和弟妹有了冲突。这辱及诰命的,弟妹自是担待不起的,还得姜夫人别多计较才是。”
平阳侯夫人好奇的问道:“这是起了冲突,竟是论及到辱及诰命这罪名了?看来姜夫人也实在是为姜少爷揪心呢。”
这一唱一和,话里有话的,便是个普通的丫头都能听出来,何况在座的一众人?
钟夫人强压着火气,看了笑意盈盈的苏颖一眼,心里暗想:原本还以为是个温和好说话的,没想到却是个不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