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来蒙斯喝道。他抓紧剑柄,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袭击。
一定会出现。圣骑士长心想。亡月骑士布鲁克·阿玛里斯是两百年前入侵诺克斯的亡灵头领,最终他重伤逃回加瓦什,没能实现其邪恶的图谋。如今来蒙斯独身闯进他的老巢,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圣骑士长不禁后悔踏入夜火城。为了个恶魔的一面之词,我竟然迫切地进城求证。虽然搜索恶魔的据点是必要过程,但他本该探明情况,直奔目标,而不是在曼卡斯特和这女巫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夜火林乃是阿玛里斯亲手所建,他多半会注意到……
“谁说是胡言?”薇诺娜逼近,“难道你听不见吗?看不到吗?”她骤然拔高嗓音。
来蒙斯忽然发现尤利尔的神情变得惊恐。他后退一步,锁链抻成笔直。
“声音!”学徒冲他喊。
然而来蒙斯只听见薇诺娜的声音。这女人距离他不过五码,一只脚伸进火中。四周刮起阴冷的风,她的影子一下变得庞大狰狞。“热量!火焰!他们在控诉你的罪行!你的背叛!露西亚的圣骑士长,难道你忘记了冰地领——忘记了威尼华兹?”
……回忆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罪恶感。不论来蒙斯如何催眠自己,那是信仰的要求,是正义的必要牺牲,但……成千上万的人送命,死在我们手里。他们有家有室,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声音有温度,却手无寸铁。
威尼华兹。这个词如鲠在喉,尖锐地刺痛他的良知。
更糟的是,他终于听见怪异的声音。起初很微弱,只是叶片摩挲的响动;而后愈发膨胀,变成低语、议论,乃至声讨和汹涌刺耳的呐喊。无数磷火从枝头脱落,不断聚集,不断盘旋,携冲天怨气扑打而来,如暴风雨中激荡咆孝的海浪,淹没他,压垮他,摧毁他。
来蒙斯只觉天旋地转。
“你用神术,是吗?”朦胧中,尤利尔的质问钻进耳朵。“……冰地领。”
不。他想分辩。我严守纪律,我只是主持正义。神术用来维持秩序,是戒律的工具。
“……火!我们要火!”
此起彼伏的呼喊,终于惹恼了一位随队的骑士。“我给你。”火把掷过头顶,人群在火海中奔逃。“给你们!”
不知是谁在喊,但声音如此耳熟。来蒙斯仿佛回到马背上,身旁是同僚作响的盔甲,口中吐出寒冷的白雾。来到冰地领前,他从未见识过如此严寒的霜月,却坚信这极寒之地是滋生恶魔的巢床。否则阳光不会抛弃这里……威尼华兹……黑月之城……
“别这么干!”亚莉尖叫,“只不过是些凡人。”她冲到对方眼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匆忙转过身。“神官们!立刻灭火。”滋润的雨露从天而降,熄灭了燃烧的夜火,治愈烧焦流血的皮肉,但人们依然奔逃,尽可能远离露西亚的荆棘日轮旗帜。
圣水魔药落在脸上,浸透厚厚的皮毛。来蒙斯感受到它们逐渐结冰,成为亮晶晶的碎片。圣骑士长丹尼尔·爱德格抓紧缰绳,让马儿与他的坐骑并行,神情充满不悦。
“……贝尔蒂!贝尔蒂!”
来蒙斯下意识抬起头。月亮。破碎之月的名讳,诸神已逝……
“你在听吗,塔蓝?把当地人集中起来。眼下事态紧急,他们只会散播混乱,让恶魔乐见其成。得赶快处理!”
这不是我。来蒙斯恍忽地想。我不叫塔蓝,也不叫曼卡斯特。但一定有叫塔蓝的人,他去过威尼华兹,去主持我们自认为的公义……露西亚在上……这不是真的。
哗啦。铁链声。来蒙斯深深吸气。哗啦。
“你弄不断它,这是信仰所化。”有人在说话。
“我见过圣堂的教士!”幽灵薇诺娜恼火地叫道,“审判机关都是些饭桶,连他们的骨灰盒都比本人称职。见鬼的信仰!这圣骑士是怎么回事儿?”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尤利尔低声说,“那些火,薇诺娜,你……”
“就是那样。威尼华兹人,十五年前抵达布鲁克斯的夜之民大半都是。我和他们朝夕相处,听他们抱怨不休。”
一阵沉默。来蒙斯脑海中的幻觉再次喊叫着涌来,他闭上眼睛。
“松动了。”学徒很紧张。
“再坚定的信仰也有放松时刻。”薇诺娜平静得多,“走罢。你自由了。”
……
尤利尔与她对视:“而你要留下?”对此我有经验。
“总得有人给阿玛里斯指路。”
“别管他了。”
薇诺娜松开手,神文化作点点金色碎屑,转眼消失不见。“好建议。”她没有更多动作。“我能去哪儿呢?你有活人的去处,而我已经死了。就算再死一次,又能怎样呢?总不会更糟。”
我们很快便再无交集。尤利尔意识到。“我有话要问你,女士。”他忍不住开口,“当年在莫尔图斯,是你救下了卢格吗?”
“谁?”
“锁匠卢格。好运的家伙。你还记得他吗?曾有永生教徒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