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间谍。”
“好吧,是恶魔……”
“……无名者。”阿加莎握住杯子,
“我的导师,斯泰尔斯先生——我依然愿意这么称呼他——只是火种仪式的遗漏,他不是夜莺,也不是恶魔,起码在他离世前,恶魔没有降临。”她这话是认真的。
罗玛心想。
“不是夜莺,怎么能藏进高塔?火种仪式从无遗漏。”
“啊,你要相信这世上是有巧合存在的。无名者的灵魂与众不同,但在点火前,它与常人的差别没那么大,一些特殊的神秘物品就可以掩盖……而参与过一次仪式,事务司便不会硬性要求你参与第二次,斯泰尔斯先生每年都留在塔里,沉浸在课题中,他对重复的活动没有任何兴趣。”
“这是他隐藏自己的办法。”阿加莎摇摇头。
“愿闻其详。”罗玛示意。侦探打了个冷颤。但头条女王名符其实,不是罗玛能够轻易试探的对象。
她迅速收拾心情,开口道:“我和斯泰尔斯先生通过教育部的学徒分配结识,后来成为他的学徒,一共半年左右。我们平日没什么矛盾,我也没什么恶习或大的缺陷,因此,总得来说,双方相处和睦。”
“某一天,我发现他不对劲……起初只是一点儿直觉。我们日常需要使用冷藏剂,很沉的那种,一大罐装,一次购来几十罐,统一放在箱子里,我看到箱子底下灰尘的痕迹不对。”
“灰尘的痕迹?”
“箱子很沉。非常沉。除非是外交部使者,否则单靠人力不可能搬动。神秘生物也不行,我们都是爬上去一罐一罐地取用,然而那箱子……我绕到侧面,看见一处没有灰尘的地面,细长的一道。那是重物挪动后留下的。”罗玛顿住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无论是侦探观察仓库箱子、绕到一侧,还是她发现地面痕迹的动机,小狮子都难以设身处地的去理解。
“我当时……作出了很多推测,比如某种工具,或者我所知的神秘手段。显然,谁挪动了箱子和我没关系,东西并没丢,我只是好奇。”她的手指攥紧杯柄。
“你用了占星术?”罗玛问。
“不。当时我只是学徒,还不是优秀的那种。”侦探冲她笑笑,脸色却很苍白。
“我更习惯自己去想,猜测,寻找,论证……噢,我的结课论文成绩一贯是高分,这倒是我年轻时不容抹去的荣誉之一。”罗玛眨眨眼,没吭声,给了对方一段充满敬意的沉默。
我这辈子不晓得能获得什么荣誉,但‘论文成绩优异’是必然不可能在其中的。
“从那之后,我开始注意出入仓库的人。”侦探闭上眼睛,
“渐渐的,我根据痕迹的新旧,判断挪动它的人要么是斯泰尔斯先生,要么是喜欢在仓库幽会的一对情侣——也许箱子不是被挪动,只是遭到碰撞、灰尘扰动之类。年轻人总是毛毛躁躁的嘛。”
“运送冷藏剂的工作人员呢?”小狮子提出。
“我排除了他,具体的方法细节你不会喜欢听的。”罗玛闭上嘴。两名客人用完餐点,结伴离去。
关门时,一阵凉风灌进屋子。风铃叮当声里,阿加莎·波洛继续说:“我认为后者的嫌疑更大,但在着手观察前,我把成绩单交给导师,期望获得他的推荐。”每个高塔学徒都需要经历这一步。
导师把晋升名额分配给合格的学徒,让他们点燃火种,成为神秘生物。
“当时火种仪式在即,人人都很忙,斯泰尔斯先生也不例外,他没来得及看我的成绩,直到晚上才得空。我想他当时已经非常疲惫了。”
“我等了一天没有结果,于是半夜去办公室找他。斯泰尔斯先生的休息时间就和寻常占星师一样,他平均三天睡十七个小时,工作安排井井有条。”
“那天除外。”罗玛低声说。根据高塔的记录——事实上,是详尽如身临其境般的描述——斯泰尔斯不慎弄丢了东西,在地上摸索。
期间他用有别于自己职业的魔法抬起了一座铜质凋塑,正被他的学徒瞧个正着。
“一般来讲,无名者决不会公开使用火种魔法,然而这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这就像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一只无形的手,一个特殊的器官,使用这份天赋时,有如东西落到地上,你会弯腰去捡。”
“就为一支羽毛笔。”斯泰尔斯曾经的学徒低语。
“为一支笔。他找不到,以为掉在地上。”阿加莎垂下头,
“但那支笔其实被他错放在茶杯里,与墨水和笔筒正对着。”杯子发出
“喀”地一声。罗玛没有错过她捏紧的手指,紊乱的呼吸和变化的脸色。
此事定然拨动了她的情绪,然而这情绪的真相,究竟是遗憾还是内疚,除了阿加莎本人外再也无人知晓。
“喝点儿汤吧。”她说。侦探没拒绝。罗玛亲自给她盛了一碗浓汤。汁水倒影出她苍白的脸色。
阿加莎对斯泰尔斯的想法人们暂时不得而知,罗玛对侦探小姐的心思,此刻多半是人尽皆知了。
我在干嘛?小狮子问自己,非得揭人伤疤不可?说到底,我只想吓唬她,不想伤害她。
她不知怎么能给予对方安慰。
“明天早上你就离开吧,阿加莎。到霍科林的新港去,旅行的费用由我来付,我把我的雪花戒指给你。一路上,不会有任何人追踪。”侦探小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