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这儿。”梅布尔低语,她发梢的羽毛轻轻划过墙壁,枝叶颤动。
这是一面由藤蔓和根须织成的天然矮墙,网眼填满草茎枝条,边缘探出锐利的钩刺。安川不想接近它,绝不只是因为它看起来不太好惹。神秘之地中,连植物也不可信任,但他现在更在意看得见的威胁,比如墙壁下深不见底的巨隙。
风行者估量了一下藤网的韧性,决定站在原地不动。“那儿有什么?”他向半空中的精灵女士发问。
“神秘的痕迹。”梅布尔仿佛一片秋叶落在他身后,“在我之后的名字。”
“名字,阁下?”我还真就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写名字呢。
“梦想之家可以呈现出任何地方在任何时刻的景象,不管你去没去过。先前的布鲁姆诺特风景如何?还有索德里亚沙漠中心?看不出来,你对热带情有独钟。”花园主人揶揄。安川想到沙漠呈现给自己的真相,那是他内心认定的真相,并非神秘的真实。当梅布尔告诉他他手中的元素也是梦境时,安川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而现在,这里是维特什瓦萨,精灵绿地。”
“圣瓦罗兰?”
“苍之森。”梅布尔回答。
安川抬起头。尽管他是希瑟信徒,但也从未如此深入过圣瓦罗兰的森林。他的信仰来自故乡的教堂,和森林种族毫无瓜葛,自然精灵也不会承认他们的女神拥有一部分人类信徒。冬青协议虽然被森林种族视作侮辱,然而无可否认,正是这段历史使得希瑟的神名广泛地在大陆上传播开来,一跃成为仅次于盖亚和露西亚的宗教文化。近年来,森林种族容许生命信徒进入苍之森的极限是秋叶走道,这姑且也算进步。“这是自然精灵的城市吗?”
“我的族人遵循原始的社会制度,既没有城邦村镇,也没有国王领主。自然精灵只倾听自然与生命的声音,森林与湖泊的声音,微风和泥土的声音。即便是苍之圣女,也不过是圣瓦罗兰名义上的领导者。”梅布尔的嗓音中似乎有股寒气。“只有女神可以统领我们。希瑟不像露西亚和盖亚,祂是无处不在的伟大神祇,微光森林是祂的眼睛,狂风暴雨是祂的呼吸。当我们踏足于大地之上,我们便踩在女神曾经走过的道路中央。祂把死地变成生命之国,生灵因祂的仁慈在这片国度中繁衍生息,启蒙智慧。”
她有感而发的赞美仿佛让安川回到了斯克拉古克,童年的故乡。希瑟教堂的传教士向当地人布道时,往往会搬出这套说辞。等他成年,希瑟祭司已经从婚嫁生育的负责人变成人们每周都要去礼敬的正统神父了。他们披着点缀金银橡叶的异域长袍,敦促人们前去领主修建奢华的庙宇祈祷。祈祷总是应该的,好歹自然祭司没向信徒兜售赎罪券。
希瑟不要求钱财和权柄,祂什么也不需要,唯有生命值得祂看重,而每人都有生命。在希瑟的国度,任何刑罚都无法冠以神祇的名义,但有趣的是,许多自然精灵将维护信仰视作荣誉,他们的箭矢是不吝于带走异教徒的生命的。某种意义上,安川觉得他们眼中的希瑟与神圣光辉议会的露西亚同样,都把独一无二作为信仰力量的体现。
当然,细节上还有区别。光辉议会是露西亚代行者的一言堂,而苍之圣女只是森林种族象征意义的领导人。这么看来,圣瓦罗兰没准要比光辉议会民主得多。一个没有国王的国家怎么发展?安川不清楚。假如诺克斯存在这样的人类王国……
……没法存在。他思考这个问题没用上半分钟。布列斯人不会放过这块“无主之地”,莫尼安托罗斯希望扩张真理的传播地带,就连伊士曼人也会尝试开拓疆域。征服是王国的本质,失去侵略性的王国难以在诺克斯生存。斯克拉古克不明白这个道理,才沦落到要靠佣兵来保卫猫之丘的地步。
“苍之圣女不是代行者。”梅布尔说,“她的职能来自希瑟,号称女神最忠诚最纯净的侍奉者。然而我们与其说是信仰希瑟,倒不如说信仰自然生命,因为二者本为一体。凡人才是希瑟的珍宝,是女神的掌上明珠。希瑟是不需要侍奉的。泉水女神宁芙既是祂的侍女,也是祂的女儿,甚至就是祂的化身——这是水妖精的观点。你知道,安川,连我也没法与妖精争论。”
我敢说,她们也不乐意冒着变成物品的风险跟你吵。“是的,阁下。那么可否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名字?”
“不一定,阁下。如果跟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没关系,那就用不着了。”
精灵女士理了理长发,略微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着急,好像身后是涨潮。”她用名为西尔维娅的头巾遮住发辫,才开始解释要紧事。“梦想之家能够构建出任何地点,连圣瓦罗兰的核心也不例外。你甚至能在这里能看到石碑。”
风行者明白了:“圣瓦罗兰石碑?”
“还有什么石碑能放在精灵绿地中心?苍之圣女的地位都没它高。”
这就是传说中的石碑?诺克斯的第一件神秘物品?安川已经将魔法效果提升到极致,却还是没能从密不透风的绿叶枝条中看见石质。在火种警告之前,他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圣物果然没那么容易看到。“那里有你的名字,阁下?”
“不止是我。石碑的诗歌里有每个人的名字,只有空境才能找到自己藏在字句间的真名。占星师认为真名是有力量的,他们这回倒没弄错。只不过占星师注重情报,而石碑的刻名是约束。一旦念出女神的诗歌,被点名的人就得听从命令。它有点像契约,是不是?”
比契约更无赖。“那你可以把整首诗念出来,阁下?”
“不行。我只认识包含我名字的那段,而且它唱出来不怎么好听……除了神秘度的标准,精灵们还能通过符文学来破译诗句,但几千年来都进展不大。说实话,这得靠运气。”
“那也不是火种契约可比的。”安川指出,“火种契约不是单方面的,而我们从没主动将名字刻在石碑上。”
梅布尔若有所思,“是这个道理。契约。石碑。”她扬起眉毛。
不管她作何联想,安川都不太感兴趣。“发现了新的名字,阁下?”
“是新的织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