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你的名头。黑蜂塔胡,莫尔图斯的冒险者头领,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伙小蜜蜂,不知道是不是从你的蜂窝里飞出来的。”一条印有图案的丝带被他抽出口袋,悬挂在塔胡面前。看来冒险者从先民时期就开始用袖标作为团队记号了。“你们人手不足,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有更多人前来投效,自带装备和武器那种。你只需要提供这块布就行,多划算,不是么?”坎德纳蹲下来。“那么成交?”
“成……成交。”利刃比威胁更奏效。塔胡立刻屈从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大人?”
“你?连那杂种都比你有用,据说他本来也是冒险者。你的本事全在账本和欠条上,是不?”
“大人,我们……”罗迪想说什么,坎德纳瞪了他一眼,只好闭上嘴。
“树洞里有的是坚果,罗迪,我一清二楚。那杂种还管不到我头上。”坎德纳扭头警告,随即回身审视着勉强站起身的佣兵头子或者说,成立佣兵团保护行旅的商贾,吓得对方一动不动。“久仰大名啊,伙计。”受人久仰的塔胡神色紧张。骑兵队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从他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斗。“对了,你究竟有没有蜂后?”
就这样,坎德纳与他的手下成了当地的佣兵。
这与他们最初的计划不同,因为罗迪将遇到黑木郡佣兵的消息报告给了另一位长官。也许是长官,反正他没提坎德纳一口一个杂种的事。当时小队业已抵达莫尔图斯的城墙外,尤利尔立即进了城,没听见这位长官是如何说服坎德纳的,但他的确改了主意。学徒在城市里寻找希塔里安和露丝,直到在与他身处两个世界的陌生人中瞧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的导游进了城。
他忽然明白,莫尔图斯为什么会这么快陷落了。“黑蜂”塔胡和他的新手下帮了大忙。当天晚上,他们杀死守卫,打开城门,在城主的宅邸制造混乱和屠杀,将巡游骑士或者治安官之类引入歧途。战火在城中升起,与尤利尔和希塔里安最初遭遇的混乱别无二致。
学徒不禁加快了脚步。在坎德纳和罗迪在城内制造破坏时,他全程没有干涉,因为干涉也无人注意。梦境之中,哪怕经他之手写出的文字都无法被人看见。尤利尔不知道杀死坎德纳或塔胡能起到什么作用,失去灵视,他不敢乱来。然而这种被人无视的状态即将结束:莫尔图斯被攻破后,尤利尔就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弄不清这是什么原理。
但他仍未找到希塔里安和露丝,也许她们根本就不在这里。林戈特姐妹的夜晚会在莫尔图斯度过,白天他会见到黑骑士,对方严令他不准再来。我能通过白蜡树回到现实么?尤利尔担心自己迷失在梦境里。他需要锚点,可乔伊只会在红之预言的河流中出现……
……等等,尤利尔突然意识到,使者并非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个梦与忏悔录有关。比起学徒这个只是持有过忏悔录的经手人,乔伊更有理由来到这个梦境,他是其中一本福音书的主人。
尤利尔展开羊皮卷,上面只有盖亚神文书写的就职契约。我能用誓约之卷将乔伊拖入梦境吗?可现在是白天,尤利尔对乔伊目前的状况全无了解,成功概率恐怕不大。更何况,将导师拉入梦境只为了制造回到现实的锚点?乔伊又要怎么离开,依靠忏悔录?
他无法下决心,但莫尔图斯的状况不会为他的犹豫拖延。城门大开后,坎德纳带领骑兵在街道横行,这些人里既有间谍也有佣兵,还包括许多当地的黑帮人士和无业游民。由于他们最开始是打着为头领复仇的旗号,“黑蜂”塔胡的下场已经不用推测。直到现在,尤利尔也没找到林戈特姐妹,但这种状况并非一无是处。
骑兵在街头放箭,把一个牵着孩子的人射倒在地。他背上带着灰色羽毛跌进燃烧的稻草,那男孩尖叫着逃跑。骑兵继续弯弓搭箭,瞄准他幼小的头颅,却突然从马背上掉下来。剑创几乎将他分成两半,露出尤利尔和黄金之剑的光芒,男孩停下来四处张望,然后飞快地钻进一条狭窄的墙隙。
他看不见我,这没关系,只要我碰得到他们就行。尤利尔路过拐角时,两个流浪汉正忙着摁住一个女人,他赏了他们一人一剑,地上留下两具尸体。女人挣扎着爬起来,毫不停留地逃向对面街道。
“等”学徒住了口。警告没用,她听不见也看不着。莫尔图斯被攻破后,当地人的命运已然注定。尤利尔想到城门前长长的奴隶队伍,如果运气好,他很快就会在里面找到她。
至于她随后会去哪儿,学徒无法断言。当然,他可以依靠力量改变现状,可这除了消解他的罪恶感,对战乱中挣扎的人们没有半点帮助。在诺克斯,莫尔图斯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烟草种植和非法贸易闻名的黑城,是布列斯塔蒂克的领土。
在白夜战争前,这类思考或将一直困扰着他。现在不会了。尤利尔没再关注逃走的平民,他追上另一名施暴的骑兵,一把将对方拖下马来,接着割断他的喉咙。鲜血泉涌,浇熄火焰。他决定继续寻找希塔里安。有露丝的魔法在,她们不会有事。
战火在树冠燃烧,蔓延至屋顶。周围散布着尖叫、哀求、怒吼和嘶嚎,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战争都不会令人愉快。一栋小楼在烈焰中坍塌,旗帜飞到公园里,碎石倾泻在泥路上。与灯塔镇的战时光景多么类似,假如我不那么专注于教会,能否提前察觉血族的阴谋?尤利尔扫开沙尘,一只手抬起长剑,将一个趁乱作案的劫匪砍成了碎片。水银领主想要制造战争,那不是秘密结社和无名者真正需要的。混乱降临时,好人也会变成坏人,一切颠倒失序。但他说不清无名者们需要的是什么。
庭院内刮过一阵夹杂灰烬的热风。或许是命运的指引,尤利尔重新碰到了坎德纳。这位导游没在战斗,他悠闲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嘴里叼着烟斗,注视弓手屠戮逃兵。莫尔图斯的巡游骑士都是神秘者,还有围墙和栅栏作为障碍,但却在进攻下节节败退。他们的对手更可怕。骑兵列队等待,弓手在马背上整齐划一地放箭,火矢连绵,打得卫兵抬不起头来。
“纳鲁昂。”坎德纳呵斥,一队骑兵正追赶着两辆马车冲过来。“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嗯?你就不知道回头看看!快给我们的罗迪长官让路。”骑兵赶紧散开,马车猛窜进岔路,甩下造型奇特的零件。这边箭雨稍歇,卫兵立刻借掩体反击,尽管他们的努力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他立刻扭头咒骂弓手:“见鬼,你们还留着那堵该死的墙干嘛?”
“大人!我们得去城门。”罗迪在阵前勒马,一头汗水,满身血腥。
“有人把它关上了?”
“关上?不。不。是我们的援军到了,莫尔图斯已经陷落!”
坎德纳用鼻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喷气。“我还以为这是半小时前就该得到的消息。”他松开烟嘴,“那杂种就派你来传话?还是求援?”
“求援。俘虏太多,我们暂时人手不足。长官听说你们接收了黑蜂塔胡的佣兵团,所以……呃……”
“总之,别让我有时间收割战利品就行。哼,我可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话虽如此,坎德纳依然迅速拨转马头。“我们城门见,罗迪。纳鲁昂,把那栋房子烧成灰,最好在城墙外都能看见。”一支魔法箭在阳台引起了连环爆炸。“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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