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班头儿便上前陪笑道:“老夫人莫怪。这孩子的爹娘皆没了,因家里还欠着债,她叔婶便将她抵了债。”
宋夫人闻言倒有些唏嘘起来,叹道:“可怜见儿的,连自己爹娘都不记得了。”
那班头便也跟着叹息道:“老夫人说得正是。这孩子确是个可怜的。她娘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原本好好儿的一家子,便这么散了。”
老夫人听了,愈发起了同情怜悯之意,忙又叫人赏了那寄蝶儿一锭银子并两碟新鲜果子,又对那班头儿道:“这是我赏她的,快叫她下去歇着吧,小孩子家家的这大晚上的唱了半天儿,想也累了。”
那班头便领着寄蝶儿谢了又谢,口中直道宋夫人是“活菩萨”,直把老太太哄得满心欢喜,这才下去了。
此时那台上又开了锣,却是一出热闹的武戏,宋夫人便又撇开这事,专意看起戏来。
那戏唱到一半,时辰便也到了子时。府里早有下人备好了新换的铜钱,俱都散放在笸箩中,还叫了两个高壮的仆妇举了长竿子,上头挂着一整串的鞭炮。
待子时一到,家下人等便撒铜钱的撒铜钱,放鞭炮的放鞭炮,前院男客那里还放起了烟口,一时间满府皆都是“噼啪”声,直震得人耳鼓生疼,宋夫人不由开怀大笑。
王宓见宋夫人欢喜,便腻在宋夫人身边撒娇,直道叫玩击鼓传花,又说要行酒令。
宋夫人原就是允了的,此时如何会驳了去?便叫人搭了大圆桌过来,众人团团坐了。唤了那寄蝶儿过来击鼓,众人行了几回酒令,又玩了几回击鼓传花,那外头的天色便也微明了,这一年的除夕守夜,便也在这一片喧嚣热闹里收了梢。
时至正月,家家不动火、不动针线。傅珺每日里除了去锦晖堂请安之外。便窝在幄叶居里读书。或看着青蔓她们玩些小女孩的游戏,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却说这一日乃是正月十四,因次日便是元宵节。姑苏府亦是有花灯街市的,府里的女孩子们已经得了宋夫人允可,元宵节当晚皆去观灯。
而傅珺却并不在此列。
不知从何时起,元宵节成了她心中的禁忌。满世界的喧阗并不能令她欢喜。反倒让她觉出一种莫名的孤单与凄惶。
近四年的光阴,将过去隔在了时间的彼岸。偶尔想起。宛若一梦。傅珺不是个耽于过去的人。她已经尽量将情绪调整了过来。只是对于元宵节,她却再也没办法雀跃欢喜了。
所以,她如往常一般婉拒了王宁的邀请,理由是亡母祭日将至。她不应过于玩乐。
王宁是个温柔的女孩子,自是理解傅珺的心境,便也没再强求。又约束其他人不许打扰傅珺,只带着女孩子们于蟾月楼中商议。
因要赏灯。十三日那晚,府中女孩子们便先期小聚了一回,每人手制小花灯一盏,以备赏灯的时候提着玩。
姑苏风物与金陵不同,此处花灯讲究个精巧细致,越是细巧便越为人称道。女孩子们尤爱以各色彩纸、绒花、绢布等物,粘合拼贴做成小花灯,到时候提在手上做个玩物。
便是因了要做这些,几个女孩俱都睡得晚了,次日自是起得迟些。唯有傅珺一人依旧如常。
清晨起床后,因见外头的雪已化了好些,地上薄薄地积了层冰,傅珺便叫青芜将她的那双玄色挖云麂皮靴子拿出来,又换了身利落的玄色镶朱红宽边窄袖上衣,披了大氅,去锦晖堂给宋夫人请安。
此时天色尚早,傅珺到的时候,宋夫人方用过朝食,屋中并无旁人。
见了傅珺这一身打扮,宋夫人当先便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哥儿,真是好齐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