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冰在片场拍摄爆破戏时受伤的消息,《朝霜》剧组压了四个小时。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郭榭已经严令要求所有剧组人员关闭一切联系方式,还是被媒体将料挖了出来。随着第一家媒体的消息曝光,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就呈爆炸性的态势在娱乐圈中扩散开来,一个小时后便有了模糊不清的带图照,一片火海中如果不仔细找,甚至看不清楚冰隐隐绰绰的影子。火势大成这样,叫人很难不遍生恐惧,心里发慌。
这次的事故如此之大,实在算是阴差阳错之下的一场灾难。紧密集中的爆破戏扎堆在一起,片场满是塑料和土灰搭建的布景道具,《朝霜》这么大的制作,郭榭又不是喜欢拿绿幕跟后期凑合的人,一切都是实景实拍,第三枚道具炸弹爆炸时产生的余温点燃了空气,引发了二次爆炸,飞溅的碎片与火星落到塑料和泡沫上,迅速将已经满是硝烟味的片场彻底点燃,将楚冰整个人包围在里面。
她在这场爆炸灾难中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娱乐圈此时已经被这条消息掀翻了天,依然没人知道。刨除早已心知肚明的媒体,不少网友群众直到现在才隐约意识到,能在剧组泄露消息后依然将自身现状捂得滴水不漏,楚冰其人,恐怕大有来头。
可是大有来头又有什么用呢?天灾*都不长眼,这么个美丽又强势的新生代最优秀的女演员,说不定就要就此陨落了。无数人此时都发出这样的感慨,《心茧》剧组的人却一边心有戚戚一边乱成一团,导演拨开人群扯着脖子高喊:“苏凭——你去哪儿——?!”
苏凭没有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连头也没有回一下,跳下舞台后径直消失在出口,很快便没了踪影。剧组的人面面相觑,心中雪亮一片。
苏凭和楚冰签约轩霆都已经三年了,同为当家艺人,这三年从来没有合作过,连红毯都只一起走过一次,外界盛传两人八字不合,关系极差。然而传言果然不可尽信,无论是因为同为优秀演员的惺惺相惜,还是两人本来就有私下交情,他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对一个陌生人无动于衷的态度。
只是苏凭果然能找到楚冰所在吗?不少人心中同时浮现出这一问题。
从演播厅到停车场,苏凭只用了四分钟的时间,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从紧急出口连跑带摔地下来,有生之年从未如此狼狈过。他匆忙地拉开车门,一把拎起助理自己坐了进去,助理已经从手机上得知了消息,又很清楚苏凭对楚冰究竟是什么感情,被苏凭拎出来时吓得肝胆俱裂,抱着车门不撒手:“凭哥你坐副驾驶位去,我来开,我来开!!你……你打电话!!”
这句话总算有点道理,好歹让苏凭听了进去。助理噤若寒蝉地重新把住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苏凭则开始一个一个地拨打电话。郭榭的、叶溯北的、楚珩的、宗瑶的、甚至还有楚冰自己的。
没有一个电话打通,关于她的一切仿佛都置身于一座孤岛,而他在这个世界里仓皇四顾,隔着重重遥远到让人绝望的距离,看不见也摸不到,只能独自煎熬。
苏凭拨通了苏瑞鸿的电话,绷紧了声音问:“爸,本市私密性高,能够避开媒体检查的高规格医院有哪些?把联系方式给我。”
苏瑞鸿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没用,我刚才给符合条件的医院院长都打过电话了,没用一个人电话打得通,现在到处都在问消息,还有那么几个干脆关机了,大家都是这样,现在都不知道楚冰的具体消息。以她家的能力,想不被人查到,并不算什么难事。”
“那几家医院的地址都是什么?”苏凭声音喑哑地问。
“把地址给我,我逐个去找。”
苏瑞鸿沉默两秒,依然从这三句话中察觉到儿子的状态,不由正了神色,理智严肃地提醒:“你和楚冰怎么回事我现在先不问,但是现在她身边应该都是家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并不欢迎你这个外人。”
“楚冰这个人,我太了解她了。既坚韧又脆弱,过刚易折,但又绝不认输,是个特别矛盾的人。”窗外疾风裹挟着零星雪花飞快闪过,苏凭垂眸,低声开口。
“无论今天这件事严重到什么程度,都绝对不会真正压垮她的意志。但无论是她的自我调节,还是来自亲人的关怀安慰,这些都不能让我有丝毫安心的感觉。”
“现在不是她需要我,是我一定要见到她。”
“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
楚冰恢复意识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已经感受到一阵遍布周身的钝痛,麻醉剂的效果慢慢消退,身上撕裂般的痛楚越来越明显。
与痛楚一同涌来的,是慢慢浮上心头、压抑不住的沉重。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漫天的高温热浪席卷而来,而在她恢复意识之后,脸上同样传来的痛楚,腿弯处钻心的疼痛,以及眼睛上的异物感和钝痛告诉她,她的运气恐怕不够好,遇上的或许是最无法挽回的致命打击。
然而一切既定事实都是逃不过去的。楚冰慢慢睁开眼,楚珩与父母坐在她床边围着她,眼中满是血丝。见她睁开眼后,父亲松了口气,母亲泪水涟涟,楚珩则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手在碰到她之前又生生顿住,怎么也碰不下去。
楚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上面一层层密密麻麻地缠着绷带,目所能及之处,看不见一点皮肤。
她翘了下嘴角,做出个微笑的表情,平静地说:“木乃伊恐怕也就是这个包法了,还好现在天气不热。”
楚珩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声音沙哑地说:“别笑了……”
“劫后余生,留条命就不错了,贪心是大忌,总要吃苦头的。”楚冰移开视线,打量了一下病房,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和我出事时大概隔了五个多小时,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好。眼睛是怎么回事,瞎了?”
“小冰!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她妈妈又开始哭了,坐在她旁边不住抹泪。父亲接过话头,沉稳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手依然是颤抖的,“是被飞溅的坚硬碎片割伤了,伤口在眼角,不算浅,但应该不会影响视力。只是……”
有可能留疤这几个字,卡在楚奉钦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楚冰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动了动手指,抬起还不太能使得上力气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纱布,又看向自己的腿,对着被包得从被子里凸起一块的腿看了片刻,云淡风轻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