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恐惧,今生今世,别说再尝第二次,就算想起来,陈铭远都不愿意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妻儿更要紧的?陈铭远的眼角有些湿润,伸手摸上妻子的脸,手指传来的触感温暖柔和,如果,传来冰冷触感时候该怎么办?
赵妈妈已经带了人退下,睐姐儿和谨哥儿都不肯走,奶娘和春雨一人一个强把他们抱走。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缓缓吹过。曼娘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为什么要走?阿远,我知道你害怕,可是这种意外,并不是离开这里回到厩就未必遇不到的。”
龙岩是个很安静的小城,来往的人不那么多,大家彼此都很熟识,这也是陈铭远出门时候很放心的缘故。怎么都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陈铭远把妻子稍微放开一些,声音失平日的平和,连喉咙都有孝紧:“曼娘,不是你想的这样,人送到府城,府尊连夜审讯,这群盗贼,共计二十来人,除了被抓和拒捕被杀的,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府尊已经把人送到省城,数府都会会商怎么擒拿剩下的人。”
曼娘安抚地拍下丈夫的肩:“就是如此,所以我不走,阿远,这一路不管是走泉州还是走赣州,都有数日山路要赶。山高林密,我们在明。那旋年的盗贼真要有心,在路上袭击,几个衙役能顶什么用?阿远,我晓得你担心我,可我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女人,遇到了危险就想着赶紧走。这时候,反而是县城里最安全。”
陈铭远的唇张了张,承认妻子说的有道理,出了这样的事,沈知县算是满脑门都有汗,派了四个精干衙役在陈家守着,若不是曼娘极力推辞,只怕还要从巡司寻兵丁过来驻扎。沈知县又令巡检抽调二十四个人分成三班,每日不间断地在城里大街小巷四处巡视。
至于嫣红待过的百花楼,更是从老鸨到里面的杂役,全被传到县衙,连祖宗十八代都被盘问清楚,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服侍嫣红的一个丫鬟和老鸨都被关进牢里。另一家青楼也没幸免,虽没被全部传到县衙,可老鸨和几个新到的粉头,也被到县衙中盘查了一番,这比不得别的事,即便老鸨想花银子,沈知县也不敢收。
先不说牵扯到那些盗贼的事,仅从曼娘身份来看,父为翰林学士,母为宗室郡主,徐家族内做官的有十来个人,沈知县真是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愿曼娘有任何一点损伤。自己出事,说不定还能当做大功劳报上,可是曼娘出事,那位郡主追究下来,宗室郡主和七品小官,想都能想到别人会站在谁这边。
曼娘看着陈铭远,握住他的手:“我晓得你担心我,可此时县城里已经被布置的铁桶一样,他们既是积年的大盗,也不会轻举妄动。若是真按你说的,这时候离开县城,这么长的路,真要有心,谁能担保?”
陈铭远似被妻子说服,可那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曼娘把他的手握紧一些:“我明白你是待我好,可是你情急难免智短。”陈铭远的眉皱起来:“你竟然说我笨?”曼娘晓得自己已经说服了陈铭远一半,故意挑眉道:“难道你不觉得,谨儿像你?睐姐儿就像我。”
陈铭远摇头:“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变着法说自己的儿子笨。”曼娘笑了:“看,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阿远,你放心,我待我自己比你待我还要好。这些日子,我定会守在家里不出门的,连睐姐儿,要出门也只许隔壁的宋家,连街口都不许出。”
陈铭远嗯了一声:“我再想想,曼娘,但凡……”曼娘已经飞快地道:“但凡有什么不对,我立即收拾东西带着孩子离开,赣州路远的话,我就走泉州投奔十一哥,你说好不好?”
陈铭远哪还能说出一个不好来,点了点头,曼娘就牵着他的手进屋:“赶紧换了衣裳再洗一洗,你出外这么多天,不但胡子拉碴的,身上也是一股汗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挑脚汉呢。”
陈铭远用手摸下下巴,这么多天都没刮胡子,胡须已经有些乱了,身上仔细一闻,也是汗味熏天。走到屏风后解着衣衫说:“出这半个月,差不多就没换过衣衫,洗把脸就好。”曼娘给陈铭远准备着修面用的东西,笑着说:“难怪比十一哥看起来还邋遢,说来,十一哥怎么晓得我在这里?”
陈铭远跨进桶里,笑着说:“我是在驿站那遇到十一哥的,开头不晓得,等说了几句才知道就是你那个被老太爷送从军的堂哥。”陈铭远边说边觉得实在很巧,若不是大舅哥多问了几句,又说离的不远,索性过来龙岩探望曼娘一眼,也不会就此救下曼娘。或者,自己妻子,是有神佛保佑的,从来都觉得神佛之说不过是愚妇愚夫被人哄骗说法的陈铭远此时不由双手合十拜了拜。
曼娘的脑袋探进来:“怎么还没洗好?快过来,我给你刮刮胡子。”陈铭远从桶里站起来,老夫老妻,曼娘再不是当初那个看见陈铭远光裸身子就会脸红的初嫁少女,只是把衣服扔给陈铭远让他穿上,陈铭远着了里衣披了外衫,也没穿鞋就赤足走到外头。
曼娘已经把修面的那些都放好,陈铭远躺到躺椅上,曼娘用热水又在丈夫的下巴上抹了一圈,摸摸胡子没那么硬了,这才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给陈铭远刮脸。
天气热,曼娘只穿了件纱衣,衣服的袖子做的很大,这一动作就露出白嫩如藕的胳膊来。陈铭远半躺在那里,看着妻子的面容,怎么会越看越好看,他不由伸手往妻子胳膊上摸:“曼娘,你又有喜了,这回,是给我生个慎哥还是生个女儿?”
曼娘左手抬起,啪一下打在丈夫手上:“别乱动,小心刮到脸,连睐姐儿都晓得,脸上有疤不好。你脸上要有了疤,到时没这么俊朗了,那可怎么办?”
陈铭远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妻子眼眨都不眨:“这是打破了哪家的醋缸子?我闻见一大股子酸味?”曼娘已把陈铭远的胡子刮干净,拿过手巾给他擦着下巴,斜睨丈夫一眼:“嫣红可是说了,这么俊朗的男子,怎么偏寻了这么个相貌普通的妇人?岂不辜负了那男子的美色。我还没有问你,别人怎么会晓得你如此俊朗?”
陈铭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坐起身一揽就把妻子揽到怀里,曼娘手里还拿着刮胡刀,把手伸远一些好不划到丈夫脸上:“快说,究竟怎么一回事?”陈铭远的下巴放在妻子肩上:“我是真没过那楔街柳巷。”
曼娘哦了一声,感觉妻子还是不大相信自己,陈铭远急了:“曼娘,我真的没过,不然你寻宋兄问个究竟?那个什么嫣红,不过是初来时候,老鸨带了她县衙时我见过一回,后来在街上又见到一回,别的,就再没见到了。”
说着陈铭远皱眉继续想:“也就是平常说话,别的话一句都没说过,这样的庸脂俗粉,谁耐烦多看她一眼。哦,是了,她曾约过我那里喝茶,谁耐烦应酬她。”陈铭远哗啦啦说完,见妻子的面色还是没有和缓,小心翼翼地说:“真的没有什么。”
曼娘拿过手巾擦着刮胡刀:“前面一句。”前面?陈铭远皱眉细思,还是没有想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无奈地看向妻子。曼娘很仔细地擦着刮胡刀:“你说,那种庸脂俗粉,不耐烦多看一眼。那要不是庸脂俗粉呢?”
这醋缸子打的,可真够大的,陈铭远把妻子再搂紧一些:“天下除了你,别人都是庸脂俗粉。”曼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转身捏了丈夫的耳朵:“说,在府城都做了些什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陈铭远顺势咬一下妻子的指头:“什么都没做,只有想你和孩子,还很担心。”曼娘眼里戏谑的神色渐渐褪:“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孩子们是我的骨肉,我怎忍心让他们在险境中,我只是觉得,若是真有那些剩余盗贼想报复,这时离开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铭远把妻子再抱紧一些,什么话都没说,曼娘靠在他肩上:“阿远,我们成亲已经六年了。”陈铭远不由低头看着妻子,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曼娘缓缓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止六年,而是十六年、六十年,等到你我鸡皮鹤发。那时,你若先走,我绝不独活。阿远,我怎舍得离开你。”
来到龙岩后,诸事烦扰,陈铭远已很久没和妻子说过这样的情话,此时再听只觉心里满是欢喜,手摸上妻子的眉,滑过妻子的眼:“我也一样,等到你我鸡皮鹤发还要在一起,你若先走,我也会寻你。”
让那些软玉温香功名利禄都统统见鬼吧,没有了妻子,那些又有什么意思,这一生这一世,既选了妻子,那就是一辈子,绝不变。
事情的余波足持续了大半年,省城发下消息,这样的大盗务必逮捕干净。周围几个府也一起抓捕,等到最后一名大盗被抓到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消息传来,陈铭远松了一口气,这下,就不再怕他们的报复了。
陈铭远欢欢喜喜地回家打算告诉曼娘这个好消息,刚走进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我写感情交流越来越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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