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宸妃的薨逝再一次在京城引发轩然大波,因为她的死……被认定是他杀。
当吴贵妃满面泪痕,嘴角噙血,伏在地上抓住宏治的龙靴说自己冤枉的时候,荣王仿佛看见了藏在背后那双将她推倒的手,那是一双能弹得一世好琴的纤纤素手。
他对梅荨重新燃起的那些好感,也瞬间被这残酷的一幕冲刷殆尽。
前几日梅荨进宫觐见晋宸妃,曾给过她一只丁香色香囊,当时晋宸妃解开囊口,只瞥了一眼,便吓得魂不附体,犹如看到妖魔一般,实际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心魔——一粒剧毒**,名唤千鸩。
九年前,正是晋宸妃,当年还是充仪之位,联合沂王的母妃吴贵妃,用千鸩毒死了安乐公主的生母茹贵妃,并收养了赵昀。母凭子贵,再加上曾懋飞被杀,晋崇钰被重用,她在后宫从此平步青云。
茹贵妃是苏珏的姨母,深受宏治的喜爱,当时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自然也是集怨于一身,九年前苏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她正好身怀六甲,吴贵妃担心她诞下皇子与他的儿子争辉,便趁着苏家遭难,宏治冷落之际,遣依附于她的晋充仪暗中在茹贵妃的安胎药中下了千鸩,此种**见血封喉,茹贵妃仅仅吃了一口,便毒发身亡,一尸两命。因为寻不到确切的证据,当时所有人包括宏治在内都认为她是因苏家被灭门才服毒自尽的。
因果循环,而今晋宸妃也毙命于千鸩之下。
并用自己的死换得吴贵妃的冷宫岁月,还有晋氏全族的性命。
所有的伪证晋宸妃都安排好了,而且随着她的死,当年茹贵妃死亡的真相也会彻底浮出水面,如此幕后黑手吴贵妃便无所遁形。
茹贵妃的死一直都是宏治的一大心病,对她,宏治的心中一直是愧疚自责的,如今查出茹贵妃不是自尽,而是被吴贵妃所杀,现在又因为确定自己的儿子要被立为储君,而将晋宸妃灭口,好掩盖当年的丑相,种种恶行,令人发指,宏治登时便雷霆大怒,当场就给了吴贵妃一记重重的耳光,将她掴倒在地,还下令褫夺贵妃封号,打入冷宫。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吓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发如此大的火,还把一个儿子即将立储的贵妃一贬到底,沂王求情不成,软瘫在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妃被侍卫拖走,华丽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晦暗的天色里。
安乐一身缟素,可她却不知是为自己的生母还是为这个弑母凶手却也养育了她九年的养母所穿,整整三日滴水未进,一个成日里笑呵呵的公主现下却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直愣愣地望着冰裂纹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王每日都会去毓秀宫看望她,可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有劝过来,急的董喜直撞墙,今日掌灯的时候,陪了三个时辰的荣王见昀儿还是一言不发,只好长叹着气回王府了。
秋风萧瑟,吹得枝上的黄叶瑟瑟发抖。
想到昀儿哀默的样子,荣王的心一阵阵绞痛,这本来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争夺,却无辜牵连了安乐,如果当初知道安乐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宁愿安乐永远生活在谎言里,最起码她会开心一世,宫闱之中的血与泪已经够多了,为何还要搭上安乐呢?
梅荨,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望着夜色弥漫的尽头,荣王感觉自己分不清方向。
梅府后花园的石桌旁,梅荨捧起手中的酒盏,酹于地中,而后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北方,面无表情:“姨母,小珏这么做,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我知道你宁愿自己冤仇不雪,也要让昀妹妹开心的活着,可是,我觉得昀妹妹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苦是甜,都要自己尝一尝,以后即使小珏不在了,她也可以独自面对风霜。”
“你替姨母报了仇,她怎么会怪你呢”,舞青霓一身雪青色云纱褙子,立在温黄的晕光下,仿若薄云玉带。
“琀姐姐,你怎么来了”,梅荨有些惊喜,她执起酒盏在舞青霓面前晃了晃,“正好陪我喝酒。”
“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舞青霓故意上下打量了梅荨一番,唇角噙着笑,“我在想一月未见,你怎么也应该是面色惨白,骨瘦如柴,躺在床上卧病不起了,没想到这会子还能下地活动,不错。”
“酒还未入腹,就说一堆醉话”,梅荨将石桌上的一坛酒推给舞青霓,“怎么挑这个时辰来,不怕墨葵揭你的皮么?”
“你干了这么一宗轰动天下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来祝贺一下呢”,舞青霓坐到石凳上,一把夺过梅荨手中的酒坛,白了她一眼,“没本事就不要喝,还是说正事吧,我问你啊,你怎么不直接救晋崇钰,反而要折掉晋宸妃呢?”
“那你知不知道也脱被关进诏狱之后怎么样了?”梅荨紧了紧身上的丁香紫披风。
“听说是……自戕了?”舞青霓眼中流露出几丝狐疑,“不会,要是这么简单,你就不会问我了,这当中有什么猫腻么?”
“也脱不是自戕”,梅荨淡笑道,“皇上把他转进诏狱就是为了好动手脚。”
舞青霓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说,是皇上授命让高湛弄死也脱的?也就是说皇上是向着晋崇钰的?可高湛和李舜是一丘之貉,他会不帮李舜?”
“皇上谁也不会向,他只会向着手中的皇权,皇上是想通过安乐公主选亲让晋崇钰制衡李舜,可如今李舜这么一搅合,他们二人就成了相互制衡,缺了谁都不行。”
“难怪”,舞青霓若有所思地道,“也脱死了他也不在意,原来他的最终目的不是要除掉晋崇钰,而是想警示皇上。李舜也不能除掉晋崇钰,如果他死了,那李舜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晋崇钰已经选择了沂王,皇上下一步就是要立他为太子”,坐在石凳上吹夜风,梅荨觉得全身都要冻僵了,忙起身活动了一下,“晋崇钰与李舜都动不了,那就只有动吴贵妃了,她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鲜血,随便翻出一宗来,都足以打压沂王现在的风头,可要做到抵消晋崇钰投靠他的效果,就只有把当年茹贵妃的事情揭发出来,眼下吴贵妃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沂王想要成为太子,恐怕没容易了。”
“晋宸妃死了,安乐不管怎么说也要丁忧三年,那她跟杜继孟的亲事恐怕就要黄了,那晋崇钰选择谁就还有待商榷。”
三年,宏治恐怕活不过三年了,梅荨抬眸淡淡地望向无月无星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