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王这场风波之后,宏治的痰症又起了,已经一连六日未临朝,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洹,作为政治中心的帝都京城自然是议论最为广盛的地方。
这次的夺嫡之争牵连甚广,结果也是大出人们的意料,最起初本来只是个最受宠爱的公主自主择婿的皇家喜事,后来也不知怎么竟演变成了晋宸妃的丧事及吴贵妃的梦魇,中间还牵扯到了晋崇钰通敌叛国的大案,九年前茹贵妃和未出世的皇子死亡的真相,真是前所未有的跨时间跨空间要闻,京城一下子就如同平地起惊雷,全炸了,连街头卖菜的大婶都说的津津乐道,讲到精彩的地方还不忘露出几颗缺牙。
男人们凑在一齐,那话题是绝不会离开传奇将军晋崇钰的,跃马扬鞭,剑舞黄沙似乎是每个男儿心中的梦想,而对于一直以忠将身份示人的晋将军他们这次也是极力维护,并且痛斥陷害忠良的那个幕后奸臣,对于奸臣的身份,大家自然是心照不宣,所以在这个回合当中,李家虽赢得了地位,却输掉了名声。
那女人们凑在一起,自然是要谈论茹贵妃的,女儿家不管是庶民百姓,还是侯门闺玉都期盼着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从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所以茹贵妃的故事在传扬的时候就被添上了几分女儿色彩,说什么茹贵妃有倾国之颜,温婉如水之心,是皇帝一生最钟爱的人,可惜红颜命薄似昙花,还说皇帝这次病倒也是因为知道了爱妃香消玉殒的真相,可是,到底是不是,恐怕也只有宏治自己最清楚了。
在这些故事中,有一个人是一被提起就会令人太息摇首的,本来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了,却因一宗九年前的尘封旧案而被母妃拖累,一夜回到四年前。沂王一连发了三四日的脾气,最后在接到梅荨写给他的一封信后,才终于接受了现实,勉强开始了饮食,但一日三餐都是在书房解决,余下的时间他都在作深深的反省。
早膳过后,沂王再一次展开梅荨的信,上头的字迹如行云流水,闲鹤滑翔,具有一种稳定人心的魔力。
信中没有宽慰的话,只提到了三点,第一,宏治派高湛在诏狱解决了也脱,将晋崇钰的案子压了下去,并遣了现任兵部右侍郎的戚睿去接替左琳的职务,其次,张大诚全家被灭口时,被梅家所救,他已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李舜安排,左琳也是李舜派人暗杀,最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晋崇钰这宗事情上,齐王同李舜一样都失了民心,眼下各行省的乡试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展了,礼部尚书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沂王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多次,压在笺纸上的指尖每看一次便多白一分。
李舜这么做算不算背叛,可就算是背叛,他除了包容,也根本不能怎么样,和李舜撕破脸,那他投靠了齐王,自己岂不是更加势单力孤了?
母妃那边传来消息,说她根本没有毒死晋宸妃,她是冤枉的,可她杀害茹贵妃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晋宸妃的死实际就是为了掀出九年前的案子,那晋宸妃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当时她可是表明了要支持自己的,还把三个问题的答案亲手交给了自己,又怎么会忽然变卦呢?难道是受了江丽妃的威胁,还是又是李舜。
如果自己这次靠晋崇钰成了东宫太子,那李舜就有被剪除的危险了,所以他就诬陷晋崇钰通敌叛国,可后来父皇暗中杀掉了也脱,有替晋崇钰脱罪之嫌,他深知自己用这个办法除不了晋崇钰了,便转而拿自己开刀,只有自己成不了太子,那他李舜就还是肱骨之臣。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他李舜就是笃定自己即使知道母妃是因他陷害而被废也不敢与他撕破脸,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的。
这是沂王的逻辑,可李舜的判断却比他深的多。
这几日宏治未上朝,朝廷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打理,蔺羲钦辅助,一有闲暇的时候,他就会对晋宸妃自尽并嫁祸吴贵妃这宗事思虑一番。
利用茹贵妃来打压沂王,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当真高明,如今晋宸妃也死了,安乐与杜继孟的亲事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下文,那晋崇钰……
虽说这一招压制了他所辅佐的君主,但也确实给他解了燃眉之急,能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中理清脉络,并一招制胜,有这样手段的人恐怕只有荣王背后的那个谋臣了。
齐王紧咬着晋崇钰不放,可见他连最基本的层面都没有看透,而吴贵妃出事直接受益者就是齐王与荣王,排除齐王,那就只剩下荣王了。
而且晋崇钰的事,荣王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要按照荣王自己的脾气他肯定会在皇帝面前极力为晋崇钰分辨,然后他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个遁隐世事的逍遥王爷重新挖出来,敌人一定要放在自己看的见的地方,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二个目的。可很显然,对方洞察了他的心机,这个目的并未达成。
这个人道行竟如此之高,李舜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此人行事周全,洞若观火,要怎样才能逼他现出原形呢?
李舜忽然想到了那日夜里在东风客栈被袁耀宗围捕的那三名杀手,虽然已经自尽,但死人是永远不会说假话的。
在李舜派人暗中查探这三名杀手的时候,他的女儿李砚云也从这宗事里看出了一个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利益结合体,只能由最初的同舟共济演变成同室操戈,这是人心私欲使然,因而她决定要将她的计划提前实施。
沂王怀疑李舜,李舜怀疑荣王,那自然也有人怀疑齐王,毕竟这宗事的核心还是夺嫡之争。齐王本来是想要咬住那些信件将沂王、李舜、晋崇钰和荣王一网打尽,从此以后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但无奈天不遂人愿,不过,他还是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吴贵妃被废,沂王的太子梦泡了汤,这就足以让他睡着了也会笑醒。
齐王身边的谋士相比沂王,那就要逊色的多了,对于眼下的这宗事,他们也只能说是沂王内部利益相争的结果。他们甚至还支持齐王要盯住晋崇钰通敌叛国的罪名不放,才能彻底伤了沂王的元气,齐王被他们教唆的头脑一热,就真跑去他父皇面前慷慨陈词,结果弄得宏治对他竟有一种失望透顶的感觉。
齐王闹了一阵子,虽不明所以,但见父皇对他的态度,也只好闭口不提了。
人心复杂,再加上对他人的不够了解,误会罅隙便随之而生,沂王对李舜是如此,荣王对梅荨又何尝不是?
为了这关键的一步棋,他不知道梅荨费神思虑了多少个日夜,如今这宗事堪堪尘埃落定,她便高烧起来,当晚就被舞青霓强制押去洱泉山庄养病了。这段日子以来,不管是作为君还是作为友,荣王都没有去探望她一次,气的舞青霓差点就杀去荣王府把他海扁一顿了,不过,当看到山庄里一个叫阚育的人对梅荨精心照顾的样子,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