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夜总是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草木的清香,白日未尽的暖和,宁静而安详。
聂无双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已经恢复了气色,这一日她梳洗干净,由夏兰伺候着用晚膳。身上的伤处有的好了,有的地方上了伤药,药香不刺鼻,反而透出一股矜贵的香气。
夏兰在一旁悄悄地看着她的脸色,这几日聂无双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聂无双胃口不错,吃了两小碗米饭,又喝了一盅乌骨鸡汤。正在用膳,忽然候在门口的丫鬟匆匆进来:“娘娘,王爷差人来,说请娘娘用膳完就更衣梳洗,有贵客到。”
聂无双微微一顿,停下手中的筷子,皱了秀眉:“什么样的贵客?”
“奴婢不知。”丫鬟也说不清楚。这还是那日后萧凤青第一次传唤她。夏兰心有余悸:“娘娘身有不适,能不能……”
聂无双沉吟一会:“叫传话的那人进来。”
不一会,传话的人被唤了进来,聂无双使了一个眼色,夏兰走过去在他手中塞了银子问:“王府中到底来了什么贵客?”
那人支支吾吾,见屋里没别人,半天才说:“是一位极尊贵的客人。”
聂无双心头一跳,不由捂住心口。她挥退那人,半天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竟来得这么快。”
夏兰不解,却不敢再问。聂无双令夏兰帮忙梳妆,梳到一半,她忽然拆下头上复杂的发式,命她松松挽了堕马髻,簪着一只白玉古簪,脂粉略施,身上穿一件浅紫色绣紫罗兰长裙,外罩暗紫色锦面长衫,腰间玉的缀玛瑙如意腰带往上提了提,越发显得人修长而楚楚动人。
裙子的领口很高,翻立起,越发显得她的脸尖而娇小。
“娘娘怎么打扮都好看。”夏兰见她这样打扮,不由称赞道。
聂无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冷冷一笑。她看了看时辰,扶了夏兰慢慢地向王府中最大的“琅嬛水榭”中走去。
一路上她走得极慢,夏兰也不敢催她,只以为她是惧怕王爷。但看她面色沉静如水,又觉不是。
聂无双走到“琅嬛水榭”,在月色下,她终于看见了座上被众人簇拥着的皇帝。
他身着玄色绣金龙锦面长袍,外罩深紫色罩衣,鼻目英挺,贵气流露无疑。厅中的灯下,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深沉,没有那日的淡然随意。
他大约三十出头许,眉如画,面容清俊,如忽然在人眼前泼开一副水墨山水,回味无穷。他没有萧凤青过于深邃的五官,也没有他那白皙到几乎令人以为苍白的肤色,
他的俊朗若只有一句可以形容,就是不多不少,恰巧好。
他与萧凤青正在说话,忽然似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聂无双在回廊灯下站着,美眸幽幽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这才跪下。
他微微眯了眼,定定看了她一会。聂无双更低地伏下头。
身上那慑人的目光淡淡移开,聂无双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上位者的威势,只一眼,竟有这样的迫人的压力。
“皇上,今日不醉不归,臣弟可是好久没和皇上痛饮了。”萧凤青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嬉笑与慵懒的惬意,少了他平日的嘲弄口气,听起来竟有一些可亲。
聂无双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他们两人的对话却是悉数都听到了。
“是好久没和五弟一起饮酒了,就怕母后又会责怪朕老是来找你,明日又要被念叨一通。”他的声音,沉郁悦耳,聂无双听着,心头忍不住砰砰直跳。
“无妨,明日臣弟一定会跟母后说说情……”萧凤青笑着回答。
两人边饮边说,忽然,他转头,对上她飘忽的目光,剑眉微皱:“你是……”
聂无双连忙低下眼,正要回答,萧凤青已经开口:“她,可是王府中最美的歌舞姬。精通歌舞,琴棋书画样样叫绝。臣弟叫她来不过是为了给皇上献舞。”
聂无双一怔,萧凤溟亦是一怔。
歌舞姬……聂无双在心中冷冷地笑了起来,果然,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她可以是人人羡慕的侧妃,也可以是无足轻重最卑贱的歌姬。
“哦?”萧凤溟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且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聂无双慢慢起身,美眸中映着廊边的灯,熠熠如星子:“妾身贱名恐怕皇上听了会不悦。”
“为什么?”萧凤溟眉一挑,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她是……”萧凤青刚想开口。萧凤溟轻轻一挡:“朕要听她自己说。”
“妾身是聂无双。齐国司徒大人聂卫城之女——聂无双!”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凤青的眼眸忽然眯起,这是他极不高兴的神情,她的擅自决定打乱了他的计划。
聂无双却不看他,一双流光潋滟的美眸只看着面前的萧凤溟。
萧凤溟忽地一笑:“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