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皇后娘娘却始终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蔡婉芸不能不焦虑。她六神无主,在门口走来走去,忍不住一声又一声叹气,却想不到有谁可以劝劝皇后,除了——
桑枝。
蔡婉芸心情极其复杂,她对桑枝的厌恶是打从心底的厌恶,那厌恶因桑枝害了皇后而生,也因为桑枝摇摆不定是个两姓家奴而生,更因为桑枝动摇了她蔡婉芸在坤宁宫皇后面前的地位而生。她恨不能让桑枝这辈子都从她眼前消失,可她又不能不为皇后考虑。她是个优秀的奴才,对主子的忠心是刻入她骨髓的东西,因此她对皇后的忠心就算比不上苏麻喇姑对太后,也差不太远。而且皇后娘娘为人仁厚,待她不薄。便是主仆之义,也让蔡婉芸做不到对皇后娘娘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熟视无睹,况且皇后娘娘是能够决定她此生生死荣辱的主子。
难道真要去找桑枝吗?蔡婉芸心里直闷气,终于还是得妥协,她太担心皇后了,“来人——”
“蔡嬷嬷。”
蔡婉芸话刚出口,就听到一旁有人低声在叫自己,她眉头一皱,循声望去,仔细打量一番惊道,“桑枝?!”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桑枝满脸脏污,一身狼狈,而且双眼通红,简直像被抢劫了一样。然而那双眼睛里一片冷然,声音更是低沉地让人心头发憷,“是我。”
“你……”蔡婉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刚刚还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把桑枝找来,这一刻,桑枝就出现在她面前。可是这个模样的桑枝,蔡婉芸怎么敢让皇后娘娘见!蔡婉芸直觉不太好,连忙挥退其他宫女。
“我需要沐浴更衣,”桑枝面无表情,“烦请蔡嬷嬷帮忙。”
话虽说的并不是很客气,但桑枝说话的语气和眼神让蔡婉芸心里莫名一颤,尤其桑枝的眼神,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锋芒却总让蔡婉芸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桑枝能杀了自己。蔡婉芸不由后退小半步,眉头愈发皱紧,感觉出来桑枝看似平静的眼神中藏了很重的戾气。那戾气散布在桑枝周身,却被很好的收敛住,唯有眼中嗜血怨恨的戾气怎么都不能完全藏住。蔡婉芸莫名心惊肉跳,她直觉自己不能这时候刺激桑枝,于是道,“好,随我来。”凭着这么多年混迹宫廷的经验,蔡婉芸明显感觉出,桑枝这只怕出了什么大事。出了什么大事她猜不出来,但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桑枝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微微动唇道,“多谢。”
蔡婉芸没有惊动其他人,自己在前面带路,带桑枝回房间沐浴更衣。这一走路,才发现桑枝一瘸一拐。蔡婉芸不由得将目光扫向桑枝双脚,这才看到桑枝肿胀的脚踝,几乎快有小腿粗细了。
“嘶——”蔡婉芸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那得多疼!她刚想说话,一抬头就看见面无表情的桑枝好像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顿时想说的话又被咽回去。然而心头却无端生出惧意,蔡嬷嬷觉得,如果这种痛能能忍住,那桑枝必是心力过人。一个心力过人又有谋略还深得皇后娘娘宠爱的人,不会一辈子籍籍无名。蔡婉芸头一次觉得,自己不可能胜过桑枝了。
给桑枝安排好,蔡婉芸要出去时,桑枝突然问,“皇上昨夜留宿坤宁宫了?”
蔡婉芸一愣,抿抿唇觉得不必隐瞒,“是。”
桑枝后牙槽又咬紧几分,缓了缓,她又问,“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
“不大好。”蔡婉芸垂眸,扭过脸去不看桑枝,“皇后娘娘已经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而且……”她咬咬牙,继续说,“据伺候的宫女说,皇后娘娘身上有伤,不能一直待在水里。”
桑枝心头一抽,“伤?”蔡婉芸眼神复杂地点点头,不用说话一切已经明了。
“……”桑枝呼吸一窒,那恨意又浓烈不少。她压住哽咽,声音嘶哑地说,“我知道了。”
蔡婉芸重重叹口气,关门出去时犹豫一下,仍是对她说,“还望你……一会儿能去劝劝皇后娘娘。”
桑枝眼眶一热,转过身去道,“放心。”她喃喃道,“我不会让她再害怕。”
蔡婉芸没听清最后一句,叹息着离去。
桑枝双手又哆嗦起来,她把自己脱个精光,进入浴桶时却仿佛看到躲在浴桶里不肯出来的皇后娘娘,一时间心上钝痛不已,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全落在热水里。
然而,她不能耽搁太久。满心挂念着那个人儿,桑枝手脚利落的把自己整理干净,穿好衣服时看到一旁放着的跌打酒。
那是蔡婉芸给她送来的。
桑枝默默盯着跌打酒许久,唇角勾出一抹淡的看不见的弧度。她推开门,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朝坤宁宫殿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