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所以夫子和高张之间,也算是老交情了。
高张如今虽是败将,但再怎么说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体面人,按照各国的外交惯例,是绝不可能把敌国上卿羁押于牢狱之中的。
所以在简单的商议后,高张便被送到了学社里软禁了起来。
高张在鲁国的这几个月过得倒也还行,每天读读书弹弹琴,夫子闲暇时,还能与他谈经论道。
甚至于夫子不在家的时候,有学生上门请教问题,高张还会代为指点一二。
作为齐国高氏的宗主,执掌着齐国的大政,高张的学识或许比不上夫子那般广博,但因为常年从事实务,他的许多观点与理论却都很实用。
因此,学生们在拜见过高张后,也纷纷表示受益匪浅。
高张在曲阜得吃得喝,精神世界也得到了满足,唯一让他发愁的,可能就是迟迟无法归国这件事了。
因为他先前开罪了阳虎,所以虎子对于齐国想要交换高张的提案一律予以回绝,大有让高张终老鲁国的意思。
高张几次想要越狱逃亡,但每次还未实施计划,便被杀死在了萌芽之中。
毕竟虎子这人报复心一向挺重的,高张先前那么羞辱他,他怎么可能让高张轻松跑路呢?
而夫子虽然与高张是故交,但囚禁高张毕竟是国君的命令,因此也不敢对监禁一事疏忽大意。
吃喝游乐这些事,都尽可能的满足,但想出学社一步,那却是不可能的。
此时高张的面前摆着一张棋盘,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被宰予派来的高柴。
高张落下一子,高柴扫了眼棋盘上的局势,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抓了一把放在棋盘上,表示认输。
高柴开口恭维道:“叔父,数年不见,想不到您的棋力又有精进啊!”
高张捧着漆杯饮了一口,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柴啊!我听说你现如今在菟裘宰子的手下担任邑司寇,你大老远从菟裘跑来,总不能就为了同我下两盘棋吧?”
高柴听到这话,不由局促地低着脑袋回道:“叔父现今被囚禁在鲁国,我身为晚辈,前来探望您,这不也很正常吗?”
高张听了,只是放下漆杯,笑而转口道。
“你离开齐国,跟随仲尼学习,也快有十年的时间了吧?”
高柴回忆了一下,开口道:“夫子是昭公二十七年离开的齐国,我也是那时跟随夫子来的鲁国。算算时间,今年是跟随夫子学习的第十二年了。”
高张闻言,不由叹息道:“仲尼是闻名天下的贤德君子,难道十二年的时间,你都没有从他身上学会诚实守信的道理吗?”
高柴听到这句话,只得回道:“夫子有言: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高张笑着问道:“与普通人交谈尚且要说实话,难道你对叔父却不能坦诚相待吗?”
高柴只是摇头道:“这就是您误解了夫子的言论了。
夫子这句话说的意思是:可以同他交谈却没有谈,这就是错失了他人的友谊。不可以同他交谈却要与他交谈,这就是说错了话。有智慧的人既不失去朋友,又不说错话。
现在,我称不上是有智慧,因此不敢保证能够使得叔父继续信任我,只能先从不说错话开始做。”
高张沉吟道:“你来此的原因,是不能对我说的?”
高柴微微点头:“希望叔父能够理解,即使您不能理解,我也宁愿受到您的责骂,而不愿辜负于人。”
高张闻言朗声大笑道:“是菟裘大夫派你来的吧?”
高柴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半张着嘴想要开口,可又觉得不能开口。
高张看他这副憋屈的模样,也不想继续为难他,只是笑着说道:“你如果觉得不方便,那便不用回答我。我说,你听着便是。”
高柴顿时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叔父请讲。”
高张开口道:“我恐怕就要得以返回齐国了吧?”
高柴闻言,原本收拾棋盘的手蓦地一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问道:“叔父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高张道:“我最近看到菟裘大夫数次出入于学社之中,每一次他到来,那一天学社必定会有许多学生同时到访。
后来我向其他人打听,才得知了他们的身份。这些人或是地方的邑宰,或是军中的旅帅,又或是掌控着曲阜日常事务的官长。
而在与菟裘大夫会面后,他们出来时,虽然竭力想要维持平静的心情,但脸上依然免不了透露出严肃与愤慨的神色。
从那时起,我便暗自猜测鲁国恐怕将要兴起战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