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李清带着几个护卫施施然地来到了关押纳芙的诺其阿的院子,揭伟却没有再跟来,县里繁杂事务太多,李清让他去处理公务,换了一个人来陪着他,其实主要就是为李清担任解说一职。在揭伟看来,将军大人这是来视察来了,肯定会随时询问一些新政实施的细节,是以昨天这位官员和揭伟着实辛劳了一番,做足了功课,是以此时这位官员还顶着两个黑眼圈。若是揭伟知道李清只不过是与尚海波为泡妞的事吵了一架,出来散心消消闷气,只怕会气得大大地吐上一口鲜血。
李清对崇县很放心,这里是他的老窝,在这里苦心经营了一年,许云峰临走之际选定的接班人肯定是可靠而且靠谱的人,是以他根本就没有想起要问什么,至于探访纳芙,只是因为来了这里,一时兴起而已,对于这两个人,他现在还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只能暂时关押着,看看巴雅尔的反应再说。
今天天气不错,尚未到盛夏,早晨的阳光还很温和,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有些侥幸还未被晒干的露珠躺在树叶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掉落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七彩光线,便没入泥土中,无影无踪。
候武打开院门,李清便看到一身本地姑娘打扮的纳芙早已等在院中,而诺其阿则满脸的不情愿,身体扭来扭去,似乎极不适应这些穿起来挺复杂的汉服,有可能他是在纳芙阿的逼迫上穿上的,李清想,否则以这个家伙的性子,只怕真敢穿着一身白族的将领服跟着自己出去。
“走吧,二位,随我去看看崇县的风景吧!”李清示意给二人牵来马,诺其阿一跃上马,却忽略了这身裙装的纳芙,站在马前,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也是诺其阿自己疏忽,一直以来草原女子都是上下马背如履平地,更别提纳芙更是身手远超一般草原女子。但纳芙现在这一身装束,却如何自己上得马去。
李清哈哈一笑,跃下马来,牵过自己的马,走到纳芙跟前,伸手拍拍战马的背,那马跟着李清已很长时间,又是一匹颇通灵性的好马,颇通主人心意,李清一拍,便前腿一屈,半跪在纳芙面前,“纳芙公主,是我疏忽了,应当带一辆马车来,眼下却只能这样,上马吧!”纳芙红着脸侧身坐在马上,狠狠地瞅了一眼诺其阿,眼中满是嗔怪之意,李清牵起战马,交给一边的一名看守,道:“你替公主牵着马!”直到此时,诺其阿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纳芙。
“李将军,你这样带我们出去,就不怕我们趁机跑掉么?”诺其阿看着李清随身只带着数名护卫,淡淡地问道。
李清一笑,道:“若是只有诺将军一人,我一定会将你绑起来,然后弄一大队人马看着你,不过现在嘛?你跑不掉,你也不会跑。”
诺其阿撇撇嘴,知道对方说得是实情,就算现在他放自己走,自己也肯定不会走,纳芙在对方手中,而随同纳芙被俘的那些亲卫们不知道被李清关到了哪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他们可不像自己和公主是有身份有价值的人,说不定便被李清砍了脑袋,当成战功上报了。想到这里,便恨恨地盯着李清看了又看。
“对不起了,诺将军,是我拖累了你!”纳芙低声道,现在她终于了解到,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恰好到了上林里,诺其阿肯定是跑得掉的,结果因为自己,心高气傲的诺其阿主动投降当了俘虏。
“公主言重了,是末将没有保护好公主,才让公主受此屈辱。”诺其阿在马上欠身道。
“好了,二位,我们出发吧,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挺多的,不快一点怕是赶不回来了!”李清似笑非笑地看了二人一眼。
此时的田间地头,已热闹了起来,无数扛着锄头,牵着牧畜的百姓开始走向自家田头,由于崇县青壮人口不足,许多妇女便拖着不大的娃儿下地,将小孩往田头上一放,便自行去劳作,渐渐的,能爬会跳的娃娃们便汇聚到了一起,摸爬滚打起来,不时有受了欺负的小娃娃哇哇哭叫着去找自己的妈,得到安慰破啼为笑以后,又耐不得一人的寂寞,看着小伙伴们玩得热闹,便又慢慢地凑上去。有老人干得一会儿累了,便坐在田埂上,抽上一袋烟,一吞一吐之间,显出十足的惬意。稍歇片刻,便又兴冲冲的去伺弄土地,在崇县的新政下,这些田里的产出除了少数要上缴为赋税以外,其它的可都是自己的,秋来收得越多,自己便得到越多,由不得不小心伺候着土地公公。更有一些军属,这土地完全是属于自己的,不须缴一分赋税,那干劲就更足了。
欢笑声,哭闹声,牲畜们的叫声,更有一些嗓门好的婆娘高声唱起崇县的俚曲,一路行来,倒是热闹非凡。
四下已充满了绿色,青苗已长得颇高,绿油油肥嘟嘟,让人看见便不由得期待起秋收的丰硕,曾经战火造就的荒凉如今已丝毫不见影踪,不得不说,人类自我疗伤本领还是挺强的。如果不是远处坡地上那一处处高耸的坟莹,和插在坟头上还可勉强分辩得出颜色的红花绿纸,那这里几乎可以类比世外桃园了。
走得久了,便有人认出李清一行人来,不时有人从田间地头走到路边,向李清施礼,李清也笑着一一问话,问他们的身体,今年的生活,家里的境况,粮食能不能支撑到秋收?繁复而仔细,几乎包罗了所有一个家庭里可能遇到的问题,这让纳芙和诺其阿十分的惊异,二人都是草原的贵族,这些小民在他们看来都是贱民,给他们一个笑脸已是天大的恩赐,又那里知道这么多的家长里短。
“李将军,看来你还真是挺会收买人心的,这么一番嘘寒问暖,还不让这些贱民对你死心塌地么?”诺其阿讥讽地道。
李清正色道:“诺将军,为什么说他们是贱民啊,在我看来,他们和我没什么不同,也可以说,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想想,没有他们,我们吃什么,穿什么,拿什么去抵挡你们的入侵,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才有我现在的地位,权势。与你们草原上的那些普通牧民一般,没有那些牧民,你们怎么生活,你们放牧么?你们懂怎么挤奶么,你们懂怎么制作酥油茶么,只怕连最简单的将牛羊养好都不懂吧?”
诺其阿冷笑,“我是高贵的草原雄鹰,我的任务是骑上战马,拿起武器去战斗。”
李清哼了一声:“是啊,拿起武器,来抢,来夺,来杀死这些普通的百姓,抢夺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辛苦织出来的布匹,然后用这些沾满鲜血的战利品来奉养你们豪华的生活,是么?”李清扬起马鞭,指着那些还在田里耕种的百姓。
诺其阿脸一红,反驳道:“李将军,你用不着教训我,去冬你杀入草原,是怎么对付安骨部落的,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斩草除根,要真论起手段,你比我们更残忍。”
李清大笑,“诺将军,你也承认这残忍了,但我只是做了一次,你就会愤怒,因为我杀的是你们的同袍,但你们每年都来我定州掠夺,你说说,是死在你手里的定州人多,还是死在我手里的草原人多?我杀死安骨部落,是因为不能让你们知道有鸡鸣泽这条秘道,那时的我太弱小,禁不起你们任何一个部落的反扑,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你们每年来袭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诺其阿不由语塞,他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对于这两族之间的仇恨,但凭这么辩来辩去,又如何说得清楚。
“但凡杀人,杀人者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诺其阿勉强道。
不料李清却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对于我们两族来说,除非一方倒下,无力再发动战争,彻底臣服于对方,战争便会继续,仇杀便不会停止。这是我们的宿命!”李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
诺其阿冷笑道:“快了,巴雅尔大单于很快就会将你们人打败,杀死!”
李清仰天大笑,“是么?诺其阿,你知道大楚有多大么?单是一个定州,便能让你们寸步难进,大楚有州数十,你们这样一个州一个州打过去,却不知草原上有多少鲜血可以流!”
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所以,你们以后回到草原上后,不要惊讶,诺将军,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放人们回去,告诉巴雅尔,哦,纳芙公主,不好意思,我应当称他为大单于,叫他等着吧,我李清会打到草原上来的,直到打到他服气为止。在我的手中,我将终结草原与中原的数百年仇杀,因为他们将因为我而融为一体。”
听到李清这几乎是狂妄般的宣言,诺其阿不由目瞪口呆,纳芙虽也震惊,但更多的则是不服气,一双妙目闪动,脸色也有些潮红,“李将军,也可能是我的父亲杀进中原,一统天下,那时,照样可以终结草原和中原的仇杀,融为一体,不过胜利者将会是草原上的雄鹰巴雅尔,我为之骄傲的父亲。”
李清扬起马鞭,在他的前方是崇县那犹如世外桃源的风光,这一瞬间,他真有一些气冲山河的气势,“好,我等着他,却看我与他,到底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