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定定看了他半晌,手里的碗筷顺势放了下来。
“你应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生离死别吧?”
韩陌摇头。他祖父母都过世早,那时他还不懂事。外祖母去的更早,他甚至没见过。外祖父是个洒脱人,走的时候也很潇洒,其余的亲人都还健在,所以他的确是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
“那我就是承认你说的,你也未必能理解。”
苏婼缓慢地说着,随后唇角艰涩地一勾,又垂了眸。
“我虽然没有失去过至亲,但我却目睹过世间疾苦。”
韩陌并没有就此被堵回去,而是接着往下说起来:“杨家世代行武,我外祖父早年间行侠仗义,后来才入营为将,他古道热肠,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我被他带出京的那几年,他教我武功,兵法,但多数时候是带着我在外游历,一面历练,一面见识民情。我跟他去过不少于五十个州县,探访过不下于三十座牢狱,替无钱申诉的百姓垫付或者延请过无数次的讼师,我没有失去过,但痛苦的人和事见得太多。”
苏婼听得怔了。
“所以当第一次你跟我说到你母亲的故事,我就猜想这件事背后的你一定承受了很多,你对苏祈的冷漠,凶狠,并不是真的把所有的罪过都推了给他,你只是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无处发泄。正是因为苏祈是你当下最为亲近的人,所以你才会这样对他。你用那些刀子样的话语,去挑起他的忏悔,他的良知,你的做法虽然不见过会有很多人赞同,可是,你应该也是没有办法去改变,去选择。”
苏婼定坐着,搁在桌上的右手,恍然更像一尊苍白的玉雕。
“你为什么要这样关注我?”
韩陌把酒杯满上,凝神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情之所至,发乎于心……
“我认识的人多不胜数,但能称得上朋友的,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你是其中之一。当然,也许你会觉得我高攀了,毕竟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而我不过只是会查几个破案子罢了。像你那样的锁道高手并不多,像我这样会查案的,大理寺里多的是。”
酒杯里的光影在晃荡,他一仰脖,把这盅烟火都咽了下肚。
被人叫了这么多年的小阎王,他可没真觉得自己有呼风唤雨之能,他只不过是努力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在这大梁朝,有比他更聪明的,有比他武功更好的,也有比他更擅长与各路牛鬼蛇神周旋的,他只是恰好是韩陌。
“这话说的,倒像我是那种势利之徒了。”苏婼看着今日明显话多的他,也难得地没有不耐烦。“韩捕头向来骄傲,没想到竟然也会妄自菲薄。”
“别人面前我自是不至于,但你,你又不同别人。也不算什么妄自菲簿。论才干,世间几个人能及鬼手?”
这是韩陌的第二句肺腑之言。
在他的心里,苏婼确确实实就是不同于别人的。
苏婼这次没有很快接话。
店堂里只有七八张桌,川蜀菜未见得在燕京很受欢迎,客人来来去去,始终不曾坐满堂。
他们这凭窗的一桌,便似与周边来去的人绝缘,那些游动的身影,犹如皮影戏里的人。
“好了,酒喝完了。”韩陌晃了晃酒壶,然后撑手抹了把脑门儿。“我们可以去找杨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