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爷面上虽带着笑,那声音却有些凄冷,众人看见,不由都叹了口气,陈铭眉不由微一皱眉,没有再说。她既没有说话,陈大太太也不语,别人也就更不会说什么,沉默良久陈四爷依旧一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件事,我会有主意,娘,姐姐,你们都无需为我担心。”
虽然陈四爷这样说,陈大太太还是忍不住皱眉开口:“这事,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两家彼此的名声,还有孩子们,这些,都不是小事。”陈四爷浅浅一笑:“娘,我晓得,从这事一出来,一年多了,我都等她开口,可是她太让我失望了。”
话说出口,陈四爷整个人都变的颓然,陈铭远是从头到尾瞧见的,看见弟弟这样,忍不住上前拍他肩膀一下。陈四爷转头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可怎么能没事?今日去韩家,陈四爷不是没有带有希望去的,毕竟那是他结发之妻,又生了两个孩子,冷了这么一年多,也希望妻子能自己想通,知道错在哪里?
见了韩老爷,韩老爷除了代女赔礼之外,就说希望他们小夫妻依旧和好如初,至于原来的是是非非,韩老爷的意思,人这辈子,难免不犯错,回来这日,他和韩太太,也教导了女儿,并说这些事是不能沾的,让她以后还是善事公姑,好生料理家里事情。
原本这些话都是很正常的,韩老爷又是长辈,陈四爷也都听了,等听完问了句,也不知令爱此时,可对做下的那些事是什么念头?
这话却让韩老爷脸上变了变色,接着避重就轻,谈起别话来,绝不肯再提当日韩氏做下的那些错事。陈四爷心中不由失望,说出一句,舅兄如此,难怪妻子也会如此,岳父母未免太疼儿女,就忘了是非曲直了。
这话出口,不等陈铭远想法弥补,韩老爷脸色就变的铁青,毕竟当日韩老爷是为的教子不严才被弹劾,远去贵州,今日陈四爷这话,摆明了就是打韩老爷的脸。
陈铭远刚想开口为弟弟圆转几句,韩老爷已让人送客,说在自己面前,陈四爷都不敬重,可想而知他平日对韩氏如何。韩老爷这举动急坏了韩大爷,忙打圆场,韩老爷面色依旧铁青,说要怪,只怪自己做官不成,才拖累了一家子,别说儿子,连女儿嫁出去,娘家想为她撑腰都被人鄙视,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结亲?今日又嫌韩家这门亲连累了陈家。
韩老爷这样的话都说出来,陈四爷更是抬脚要走,韩大爷上前拦住。一边要走,一边不放,再加一个说索性断了的韩老爷,立即热闹起来,内宅很快晓得,韩氏也顾不得许多就出来见丈夫。
见了丈夫,韩氏又是一阵心酸,问丈夫可还记得成亲初时说过的话,陈四爷点头,当然记得,反问韩氏可还记得当初的话?陈四爷又说,当日说过,夫妻一体,你的事我都该知道,可你瞒的死紧,难道以为事发之后哭一哭求一求,就会当做从没发生过?
陈四爷看着韩氏不由叹气:“你我夫妻之间,我从没瞒过你,可你又为什么忍心这样瞒着我?是了,我晓得,你是心里知道,这事是做不得的,告诉了我,我定不会让你做。可利太大,你又忍不了这么大的利被人拿去,于是就瞒着我,想等以后再说。你这样待我,可为我想过分毫?你我是夫妻,富贵荣辱系在一起,你真以为,一旦出事,是可以哭一哭求一求就可从没发生过,就能不伤分毫?”
说完陈四爷也不觉流泪,对韩老爷拱手:“岳父在上,小婿该说的话都说完,休也好,怎样也罢,那两个孩子,我一定要好生教导成人,绝不会让他们分不清是非曲直。”说完陈四爷再不看韩氏一眼就离开,韩大爷这回没有拦,陈铭远急急说声告辞就追着弟弟出去。
追上见他十分伤心,拉了他去酒楼要了些菜劝了劝,等到酒楼快要打烊也就回来,此时见弟弟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叹了声才对陈大太太道:“娘,这事,就由四弟吧,横竖这件事情,已经对两家名声都有损了。”
结亲不是结仇,夫妻不和睦,外面传的闲话,当然也不会是只骂一边的。陈大太太摇摇头,没有说反对的话。陈铭远又对众人道:“夜了,还请各自回去吧,两个侄儿面前,这事也不要提起。”
陈四爷已经道:“这路上我想清楚了,先谋几年外任,出去几年,把孩子们也带去,等回来也是七八年后,孩子们也该结亲了,那时,什么风言风语都散了。”出外任官,不带夫人也是常见的,陈大太太摇头:“你啊,想的太简单了,出外任官也有内眷来往,难道你一个男人好去赴一些席?”
陈四爷又是一笑:“那些断弦的,还在外做官呢,哪是必然要内眷来往的?再说我在朝中还有哥哥,有些来往也不必那么多。”见陈大太太还要摇头,陈四爷忙道:“娘,我只说谋外任,又没说一定能任,您别太着急了,晚了,都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陈四爷对陈大太太行礼,自己先走出去。见陈大太太眉没有松,陈铭眉上前劝说几句,陈大太太摇头,看来也只有按陈铭远说的,由他们去吧,毕竟都不是孩子,一个个都做爹的人了,再过上几年,就该娶儿媳,等着做祖父了,也不必操心太过。
众人各自散去,曼娘跟陈铭远一起走出,一路上都没说话,陈铭远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教女要教好,不然的话,不光是给别人家惹麻烦。”虽然当着睐姐儿,曼娘总说陈铭远太宠女儿,可这会儿睐姐儿不在,曼娘笑着说:“你放心,我们的女儿,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妻子脸上的自信,陈铭远也笑了:“嗯,我们的女儿聪慧大方,姿容出色,活泼有礼,才情出众……”曼娘已经打断他的话:“的,没有你这样的,都快把她吹捧到天上去了。我别的不望,就望着她能嫁个好夫君,顺遂过这一生。”
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握紧一些:“嗯,就像你一样。”曼娘啐丈夫一口;“不要脸。”接着就笑起来,当年初见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也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会那样快乐欢喜。
过后几日,韩家频频遣人来,或是寻陈大老爷,或是寻陈四年,要不然就是寻陈大太太。既然陈四爷已有了主意,陈大太太自然称病不见,甚至还以韩氏在韩家那边,只怕各样东西都不齐备的理由,把韩氏的一些贴身之物,送回了韩家。
东西一送回韩家,这含义就不言而喻,韩太太又亲自来见陈大太太,理由很充分,探病。这来探病的亲家太太,总不能打出去吧?陈大太太还是让人把韩太太请进来,见陈大太太靠在竹床上,额上还勒了块白布条防风,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韩太太也就问候几句,见屋子里全是人,说私房话都不方便,几次暗示陈大太太把人请出去,但陈大太太装聋作哑,只装作没看见。韩太太不得不开口道:“按说这样小辈之间的事,我们做长辈的插手太多也不好,可我不是为别人担心,是为那两个孩子担心。”
谌哥儿不过八岁,凌哥儿更小,陈四爷不过三十来岁,休妻后再娶那是必然,没有了亲娘,谁知道娶进门的继母会怎么对待?等继母生下儿女,前房儿子连站都没站的地方。被出之人的孩子,比丧母之子在家里还要难办,毕竟后者还会被人说几句可怜,而被出之母的孩子,往往会被人讥笑。不然林家那位八爷,也不会不肯为被出之母服丧。
陈大太太的眼看下韩太太:“当日亲家太太来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再说,我陈家的孙子,自不会让他们受委屈,我还没有死,我错了一回,信了令爱是贤良聪慧的媳妇,难道第二回还是错的?”
这话把韩太太堵在那,一时没话可说,陈大太太咳嗽几声,旁边的丫鬟忙上前给她捶背,又给她端上水让她漱口。韩太太见丫鬟们服侍着,也感觉到自己遇到的冷遇,眉还皱在那里:“亲家太太,我晓得,这件事,实实在在是我女儿做错了,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公婆,又这样待她。可是官员犯了错还没有个一棒子把人打死的理,更何况是内宅女子?姑爷再娶自不是难事,半路夫妻哪比得上原配夫妻?”
说着韩太太就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我知道,我养女不教,是我的错,所以我今儿来了,亲家太太,你要打我、罚我,我都认了。”说完韩太太就牙一咬给陈大太太跪下。
这样一来陈大太太不好再装看不见,忙让丫鬟们上前去把韩太太扶起,韩太太怎么肯站起,只是看着陈大太太:“亲家母,小女做的那些事情,真是跪上三天三夜也消不掉的,我……”
陈大太太见这样不行,只得自己起身把韩太太差不多是硬拽起来:“亲家太太,就算做不成亲家,你我都还是同僚之妻,应酬时难免遇见,你这样对我,叫我怎么出去见人。”韩太太一张脸已满是泪:“亲家母,你也是做娘的,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儿女罢了。”
都是为了自己儿女,陈大太太叹气:“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就算在这说好又抵什么用?日子是他们小夫妻在过,不是我们帮忙过的。亲家太太,我就告诉你,这事我都不管了,你找我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