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池昕。
看到池元对仿生人与人工智能的痴迷,宫理越来越觉得他不太可能是池元的儿子了。
考虑到池元曾经以自己的意识为基础,要求塔科夫开发出了不尽如人意的c-004。而在塔科夫死后,tec逃进网络世界,但失败品的c-004显然留在实验室中——
池元很可能在c-004的基础上,让无数科学家在几十年内逐渐开发出了可以逼近tec水准的人工智能。
从表面上看来,池昕远比tec更加地融入人类社会;但另一方面,他似乎太像刻板印象的人上人了,宫理也说不上来是他社会性学习的太好,还是他这种社会地位和性格的人确实也算不上有人性。
至少宫理不觉得他会有tec这样的冲动。
tec在开启部分功能后,在面对塔科夫尸体时,仿佛婴孩第一次睁开眼的哭号着“害怕”,仿佛在惊叹于这个世界好吵、好臭、好多苦难,那感知为何要它知道了阳光的热,落雪的轻还有死亡的气味?
但池昕一方面又是与tec完全不同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人工智能,不知道自己用着仿生身体,恐怕只有池元和一小撮瑞亿内部的科学家知道真相,就这么放任他频繁地出现在人类面前,冷眼看着他在女人之间游走,还同意了这个仿生人的“求婚”。
宫理也大概能理解池元为何并不用仿生身体,也不上传意识。如果他也给池昕设置一些“暂时关闭的功能”,比如池元死亡时,池昕自动继承池元的记忆;比如他过去一直像是教育孩子一样,把池昕性格和认知培养得像自身的延伸——
池元渴望的不老不死绝对不是自身个体生命单纯的延续,他可能认为池昕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意志的延续了。
如果这样的话,宫理在池昕面前杀死池元,并且让池昕意识到自己是仿生人,其实也开启池昕作为人工智能的婴孩时刻。一直当人类抚养大的人工智能,忽然得知了自己身份,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会害怕吗?他也会哭泣吗?
在他身边的栾芊芊,破釜沉舟又一无所知地卷入这一切,她现在又过得什么样的生活?池昕是否对她的目的有了猜测?
而另一方面,宫理自身的意识呢……
当宫理听到绘里子提到原爆点,以及原爆点内有人帮忙搜罗书籍,她大概就猜到了——
宫理戴着外接脑机继续查看回忆列表,tec在几十年间陆陆续续的上传记忆,每一段都很长,而且这些记忆都再也不会有塔科夫的部分了。宫理正要打开看,突然耳边听到了声音:“你还在看呢?我以为你休息去了!”
她一愣,确实感觉到有点天旋地转,两条腿都发麻,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宫理刚刚摘掉外接脑机,就脚下一软。她朝后摔去,却被人托住身体,抓住她上臂把她拽了起来:“喂喂喂还好吧!你这么虚弱我很不适应的——先闭着眼睛,头盔给你摘下来。”
宫理感觉身后的人抱住她,将外接脑机从她脑袋上彻底摘下来,她出了很多汗,闷在外接脑机里,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一只手在摘掉头盔的同时捂在了她眼睛上。
宫理:“……平树?”
明明字音都是一样的,凭恕却像是就听出来她问的不是他,没好气道:“你再认错人,我松手摔死你啊!”
宫理却笑了起来,一道鼻血从她鼻子溢出来,凭恕吓了一跳:“鼻鼻鼻血,你不会脑子要烧了吧!”
波波推来了转轮椅子,凭恕本来应该把她放在椅子上,但宫理整个人卸力靠在她身上,波波推来椅子撞在他膝盖后窝上,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宫理也坐在了他身上。
宫理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往后乱摸,撑着他大腿就要起身:“你不能给我弄个椅子吗?还是就喜欢当屁垫?”
她眼睛被凭恕捂着,自然看不到他也不知道是窘迫还是兴奋,总之有点受不了的捂着自己的脸。
宫理觉得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么僵硬的屁垫。
她挣扎着想起来,凭恕胳膊一横揽住她的腰:“别睁眼,再缓缓,真的会有视觉问题的。”
她睫毛在他手指间扇动,凭恕手心都要出汗了,果然她不留情面道:“……睁不睁眼跟我站起来有关系吗?”
凭恕还没开口,突然光脑响了一声。
宫理:“我的光脑?什么消息吗?”
凭恕低头瞥了一眼:“……广告。跟你说你又可以0息贷款300万。”
宫理记得自己关了各种弹窗广告的——
凭恕耳朵红着却满脸的赖皮,竟然不松开揽着她腰的手,脚在地上一蹬,对波波喊道:“波波,推椅子!嘟嘟——火车马上就要发动,请没有上车的乘客尽快上车!”
宫理还没坐稳,凭恕脚下一蹬,滚轮椅子滑出去,波波牌机器人在后面推着椅子往前滑行而去。宫理差点从他腿上滑下去,凭恕就跟抱孩子似的把她往上抱了一下,欢呼道:“波波号火车传来了前方的好消息,刚刚宣布开颅手术成功,也给波波替换了右臂义体!马上就要准备让她意识归位了!”
宫理刚要开口,波波小机器人用力推着椅子,却没看到道路上散落的几本书,椅子往前一绊——宫理和凭恕俩人甩了出去。他狠狠拍在地上,宫理想要空翻一下稳住身形,但凭恕不撒手阻碍了她优美落地的姿势,只能跟他摔作一团,脑袋倒是被他刚刚捂着眼睛的手垫了一下。
宫理气得睁开眼来,凭恕躺在地上,却不觉得疼,他那挑染到让平树崩溃他自己却喜欢得不得了的几缕头发散落在脸前,眼睛从发丝后直勾勾看着宫理,哈哈大笑。滚轮椅倒在地上,轮子还在乱转,宫理情绪有点被他的笑感染,抬起手来用力锤了他胳膊一下:“下次开火车,给我弄个卧铺——刚刚硬座没硌死我。”
凭恕脸上泛起奇奇怪怪的红,不像是害羞,像是变态杀了人之后兴奋上了头的那种红晕——他眯着眼睛,就躺在地上不起来,舒展着腿道:“现在就是卧铺。”
宫理一脚轻轻踩在他肚子上:“下铺的大哥小心点,我要爬到上铺去。”
凭恕被她踩得闷哼一声,恨不得跟她扭打到一起,她却伸手在凭恕面前:“赶紧起来,别闹了。”凭恕端详着她伸过来的手,像个狐疑的流浪狗在嗅陌生人递来的火腿肠,总觉得宫理会在抓住他手的瞬间给他一个过肩摔。宫理都想抬手扇他脑袋一下,刚要把手收回去,他眼疾手快的握住,宫理用力将他拽了起来松开了手,抹着鼻血,也看向了地面上的书。
是一本很旧的封面泛黄的书,看封皮和简介也知道是热血爽文,就那种爹妈神秘死亡热血少年身负异能与偏见发誓要复仇的烂俗故事。
……问题是,宫理模模糊糊记得,这本书她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