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弄着衣角,坐在二进院子里石头桌子旁的纳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足有一个时辰一声没吭!
以往火正门里倒也不是没请过供奉,可那些个供奉不是玩家里面舍得花大价钱砸玩意的主儿,就是四九城里的达官贵人。一个个走进火正门里的时候都是鼻孔朝天,啥时候也没见过给人个正脸!
可让相有豹这么一通折腾,生生的就把清华园里做大学问的水墨梅水先生弄进了火正门里当了供奉,顺带着还让自己成了水墨梅水先生的徒弟——能传衣钵的徒弟!
且不论清华园里做学问的是些什么人,哪怕就是大街对面挑着混沌挑子的掌柜,只消说自己身边带着的小徒弟能接了自己的衣钵,那就差不离是在来捧场吃馄饨的主顾面前放了话——这徒弟已经得了自己的真传手艺,往后馄饨要不好吃,尽管来砸这块招牌!
再有一层意思,那也就是等自己干不动这行了,这位得了真传的小徒弟能继续挑着自己的招牌字号,在四九城街面上把混沌摊儿支下去!
换句话说,这也就是师傅拿着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手艺给徒弟打了包票!往后只要这徒弟踏实肯干,那在四九城里,怎么也就戳个字号混口拌了荤油的饭吃了。。。。。。
原本的,女孩子家家在火正门里压根出不了头。哪怕身上带着的手艺再出头拔份儿,说破天了也就能在火正门里打杂理事。有赏脸的门人徒弟肯在人后面叫一声姑奶奶,那都是给了顶天的面子。
可现在,自己就这么成了火正门里供奉唯一的徒弟。。。。。。
旁的且不论,往后在火正门里,只怕是年关岁尾掌门和坐馆师傅们议事,那议事堂里都得有了自己一张椅子?
可这。。。。。。怎么就能轮到了自己身上了?!
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衣角也给揉成了大麻花,眼瞅着夜露都把身上衣裳给浸了个通透,纳兰却是丝毫未觉,只是自顾自地一个劲儿在心头犯拧巴!
也不知是啥时候,手里头端着两碗热姜汤的相有豹静悄悄地走到了纳兰身边,把手里头端着的一碗姜汤朝着纳兰递了过去:“这么重的夜露,师妹你也就不怕凉着了身子?赶紧喝了这碗姜汤,回屋里去好好歇着!”
抬头瞥了一眼相有豹,纳兰却没伸手去接相有豹递过来的姜汤:“谁让你来显摆这小心思了?!也都不跟人商量一声,就这么把人家搁到火上烤着。。。。。。闹得人家这心里,没着没落的。。。。。。都怨你!”
半是娇嗔、半是埋怨地,纳兰一脚踢到了相有豹的小腿上!
不闪不避地挨了纳兰那轻飘飘的一脚,相有豹却是笑嘻嘻地将手里头端着的一碗姜汤放到了纳兰面前的石桌上,嬉笑着压低了嗓门朝纳兰笑道:“我说师妹,你这可就真冤枉死师兄我了!这但凡火正门里还有第二个赶得上师妹的人尖子,那我怎么着也不能叫我师妹出门去抛头露面不是?”
也不等纳兰开口说些什么,相有豹已经自说自话地一屁股坐到了另一张石凳上,双手抱着另一碗姜汤吸溜溜地啜饮起来,顺带着忙里偷闲般地断续着说道:“师妹你想想看,就水墨梅水先生那样的主儿,是人精不?”
像是感受到了夜露浸湿了衣裳的寒意,纳兰双手捧着相有豹放在石桌上的姜汤暖着手,却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能在清华园里做学问的人,哪个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那还能不是人精了?”
把手里头的姜汤朝着石桌上一放,相有豹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拍:“还是啊!就咱们今儿晚上玩的这些个把戏,没准人家还没走回家,半道上就明白过来了!这时候,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恨咱们呢!”
低低地一声惊呼,纳兰的一双大眼睛里明显露出了惶急的神情:“呀。。。。。。那这可怎么好?那水先生可是轻饶不了咱们,更是轻饶不了。。。。。。你。。。。。。”
刻意装出了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相有豹唉声叹气地低声叹息着:“那还能有什么辙?为了保住异兽图,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你师哥我也只能豁出去了不是?等明儿水先生起个大早,没准就一张片子撒到巡警局,告我个欺局诈赌,朝着轻了说都得让你师哥吃三年牢饭!朝着重了说。。。。。。没准那就得上菜市口挨了那一刀。。。。。。。”
狠狠地瞪了相有豹一眼,纳兰端着暖手的姜汤,朝着相有豹摆出了一副要将姜汤泼到相有豹身上的架势:“倒是能有一句真话没有?!”
嘿嘿坏笑着,相有豹一边作势闪避着纳兰的动作,一边忙不迭地低声笑道:“师妹你别急啊。。。。。。我这就正经跟你说!等水先生回过味来了,心里头肯定就得憋着一口气!可现如今两张异兽图都在咱们手里头攥着,他想发火也有个顾忌!可等他把异兽图上那些相国文给写成咱们认识的字儿,那接着就得拿捏咱们了不是?”
微微点了点头,纳兰不自觉地捧着已经凉了少许的姜汤啜了一口:“这是自然的事儿!换了是我,那我也得拿捏一把。。。。。。”
一口喝干了自己面前剩下那点姜汤,相有豹眉飞色舞地接上了纳兰的话头:“所以这时候就得靠着师妹你的本事了!师妹你想想看,只要是那位水先生认出了异兽图上的相国文,那他指定是要拿着纸笔给记下来不是?只要是你在他旁边盯着,那他写一个字你记一个字,回家里再把那些字抄下来。。。。。。咱们就这么说吧——可着火正门里,连师傅带徒弟,也就师妹你能有那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不让你去给那位水先生当徒弟,你让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