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廉一滞,瞬间涨红了脸,气得不轻。
忠孝义悌礼智信仁是他信守的做人原则。
弟弟对哥哥不敬,甚至污辱,违背他信守的原则,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可同样也拘于此。弟弟太小了。哪怕弟弟真是神童,有超人的智慧,其实什么都懂。赵廉也不会失去信守的风范和友爱宽容。
骂不得,打不得,赵廉无奈地看看奶奶和母亲。可两位至亲长辈却自顾有说有笑,似乎根本不关心两兄弟的矛盾。
怒火出笼的赵岳毒舌症发作,可不管哥哥多羞恼无奈,也不管哥哥对他是真的一片真诚关爱,又指指面前摇头摆尾和他玩耍的看家狗旺财,冷冷问:“哥哥,你看狗狗饿了,你念诗讲大道理给它听,它为嘛仍叫唤要吃的?”
“你”
赵廉的脸更红了,觉得弟弟在诡辩,却一时找不到有力理由反驳批评。
虽然天生具备政治敏感和一些必要政治素质,但和那些老辣不要脸的高官大儒相比,他的火候还差得远。
赵岳不理哥哥的窝火,伸手把一块肉骨头扔给狗狗,淡漠道:“你看,它为嘛不叫了?”
你还来劲了你?
赵廉压压火,努力保持风度,和颜悦色道:“小弟,你说的和我说的,能是一码事?”
赵岳立马冲来:“我说的你不懂啊?”
“哥哥不是要当忠君爱国爱民的好官么?那我这么跟你说吧。”
“从古至今,平民百姓关心什么?”
这个答案简单。
赵廉张嘴想说,却又吞了回去,反问弟弟:“你说关心什么?”
他不想被再带沟里去。
赵岳摸着欢快吃肉的狗狗,声音又恢复淡漠:“当然只有两样,吃和性。”
“吃为生存。性为延续。这是生命本能。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哥哥以为人能说话就不是动物了?人和动物没有本质区别。”
不等哥哥反驳这种“奇谈怪论”,赵岳拍拍小手上的狗毛,跳下椅子,走到门口,拉开门,望着门外飘飘扬扬的大雪,轻轻叹惜道:“家园被毁,不知正有多少灾民在寒风暴雪中哀伤哭嚎丧亲失友衣食无着。”
扭头看看哥哥:“哥哥怎么不用孔圣微言大义去救助他们?你所忠的君、敬重的高尚大儒怎么没顶风冒雪去帮助灾民?他们家宽敞得很,粮食衣服多得很,怎么不把供养他们的灾民领家照顾?”
赵廉尴尬了,脸更红,无言以对。赵岳却愤怒了。
“爹爹刘伯伯他们带人冒严寒在收养孤儿寡母,在安排灾民住进崔家堡,在帮助建避雪窝棚,在努力送衣供粮送盐甚至送碗筷。而这一切能力是我带来的,是全体庄民,包括奶奶们和母亲的血汗换来的。”
“你喋喋不休的东西有什么用?你的忠君爱国爱民之心之愿有什么用?不依赖家里支持,你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
“教人饿着肚子学之乎者也,空守节操?”
“你所学的一套套怎么说都有理,难以反驳的车轱辘话。你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圣人和微言大义,就是天地至理?”
“它是政治哲学,社会哲学,还是科技哲学?能指导社会进步、社会公平、民生幸福,还是能富国强兵安定世界?它有毛用?”
“士人学历史,学习、拔高、扭曲、宣扬、强调圣人之言,为的不过是如何当官,如何成大官,不过是以文字游戏更有效控制愚弄百姓。即使是你眼里的清官名臣,最终还不是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大局,自觉问心无愧,实则光明正大地盘剥百姓,牺牲百姓的幸福尊严?”
“请搞搞清楚。人都是一样的生命,来人世走一遭是为享福,不是遭罪。百姓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承受苦难提供牺牲?”
“你也是百姓出身,你愿意这么一生?我们赵庄不愿意,所以反抗。你可以逃脱,但凭什么要求百姓付出?就因为他们不是庄主的儿子,没你聪明?”
“孔孟等人传下的被无限拔高扭曲的道德准则微言屁义,孔孟自己做不到,不吃不喝的神仙也做不到,为生存辛劳苦涩挣扎的人能听进去?欲望满身的凡人俗人能做到?”
“没人能做到。你怎么办?”
“必然变得妥协世故,说一套,做又一套,不变,你就是世人排斥的废物独夫。最终只能匹夫之怒,以头跄地,守着空理想忧愤而死罢了。”
老奶奶和张氏停止说笑,看着焦躁不堪怒气冲天的小人,耸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