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说你是羊耽的人?”陈霸先奇怪的问道,那个仆从点点头,小声说道:“我家主人有要事想和大将军商议,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派小的混进您的大军里做随从。”陈霸先对这个人的身份还是抱有怀疑,于是又问道:“本将最不喜欢做事躲躲藏藏,好像见不得人一样,你家主人有什么事让他亲自来找我就好。”
那仆从之前就听羊耽说过这个陈霸先说话做事有时挺出人意料的,现在一见果然如此,于是只好老实的说道:“我家主人现在身份不同以往,而且想和将军说的事情也非同小可,亲自来见面只怕会被人误会。”陈霸先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你家主人不是南司州的治中别驾吗?有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仆从见他对自己的主人说话很不逊于是也毫不客气的说道:“如果是关于将军您亡故的父亲陈贤达的事情呢?”
这下陈霸先不说话了,陈贤达的死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谋害,至今陈霸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十分忌讳,这仆从说出这话来让他心里相当不高兴,于是喝问道:“放肆,家父的事情十分清楚,你家主人有什么胡言乱语?”仆从没想到这个陈霸先如此耿直,说难听点就是太一根筋,于是只好实话实说道:“我家主人说知道您父亲的死因真相,但是事关重大,只能对您一个人说。”
陈霸先早先就在还以自己父亲的死亡有古怪,哪有无辜故自杀的,还捎带脚的把老管家一块带上。可是他苦于没有证据,加上当时的皇帝萧正德告诉他侯景多次对陈贤达进行策反,可能是因为这个陈贤达才自杀的。哪有被策反就自杀的道理?
现在这个仆从说羊耽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因真相,他自然要去问个究竟。于是在只带了一名随身护卫的情况下来到长沙城外的清凉寺。侯景和潥阳公主的灵位被摆放在这里,既没人知道也没人来祭拜。羊耽一袭灰色的秋服,正给潥阳公主上香。
说起清凉寺和羊家还是有些渊源的,这个寺庙的主持原本在建康的鸡鸣寺任护典法座,那时候就和羊侃过往甚密,后来到了长沙的清凉寺任主持方丈,两人的联系一直也没断过,直到这次羊耽前来密会陈霸先,就被安排在这清凉寺内。
陈霸先看着有个年轻人在上香祭拜,就走上前去,假装礼佛。羊耽双手合十道:“是陈大将军吗?”陈霸先点点头,嗯了一声。羊耽转身道:“请随我道后面禅房吃点素斋。”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后院的禅房。陈霸先一进禅房就急不可耐的问道:“你是羊耽?你说你知道家父的死因?”羊耽笑道:“陈大将军何必心急,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定会解开你心中的疑惑。”
说着羊耽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陈霸先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笑着问道:“将军知道这禅房原来的修行之人是谁?”陈霸先坐下来拿起茶杯没好气的说道:“我哪里知道是谁?你别跟我绕弯子了有话快说。”羊耽点点头道:“这里原是潥阳公主修行的禅房。可惜斯人已去。”
陈霸先没有心情跟他在这里矫情于是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再东拉西扯的不说正事,我可就走了。谁有那么多功夫陪你。”羊耽笑道:“哈哈将军果然性急如火啊。将军可知家父是谁?”陈霸先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羊侃嘛。有什么好炫耀的。”
羊耽脸上有点不自在的神色,自打一进门这个人就不耐烦的样子,说话还咄咄逼人。要不是自己身负使命估计他早就摔门而去了。陈霸先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羊耽也只能强压住心里的怒气,说道:“我父亲一向很敬重征北将军(陈贤达北伐归来受封的将军名号),对于他的事业也很赞同,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北伐之举。只是侯景乱梁,台城大乱,征北将军被人怀疑里通外敌,以至于先帝和新皇萧正德都不敢任用他。”
陈霸先一直以父亲的北伐为荣,陈贤达是第一个在梁国提出北伐的人,也是第一个施行北伐计划的人,他一度成功的袭扰了东魏的山东诸州,可惜后来被高欢设计兵败被俘,虽然梁帝萧衍将他重金赎回,可惜因为这次失利他父亲被人诟病,从此一蹶不振,隐居在城南。
他自己的事业前途也因为父亲的这次战争失利而受到影响,被远派到江西地方上任小小的武官,陈霸先一度也很恨自己的父亲,可是后来得知父亲自杀,他才追悔莫及。
羊耽继续说道:“侯景当时攻打台城,有人提出用征北将军为主帅,和侯景决一死战,可是随后这个人就莫名的失踪了,在其后,我父亲被任命为守城军主帅,期间也多次险些遭到奸人的暗算。后来有一天说是你的父亲和仆从都自杀在家中,这件事一度疯传的厉害,什么说法都有。我父亲很好奇于是暗中调查,这一调查才发现这个。”
羊耽从怀里取出几封信函来放到桌上,陈霸先二话不说拿起来就看,信是当时的朱义写给侯景的,里面详细叙述了自己是如何设计陈贤达的。但是信里没有说是谁主使。陈霸先看完这几封信函心里疑惑道:“那这个也不能证明我父亲到底是自杀他杀啊。”
羊耽于是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佩来,说道:“这是后来在您家里的书房找到的。”陈霸先一看不认识这种玉佩,好像陈贤达也不喜欢佩戴玉佩。于是问道:“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我父亲的,也不可能是我家人的,你是如何找到的?”羊耽神秘的笑了笑,说道:“这个嘛我不方便透露,总之我父亲找到这个东西当时也没在意,直到和萧正德的会面那天,才发现他佩戴这种玉佩。”
陈霸先闻言心里一惊,但后十分不在意的说道:“不要把这事跟死了的人扯上关系,他没有杀害我父亲的缘由。”羊耽也应声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我父亲说,侯景攻入台城后,先帝曾经秘密召见过征北将军一次,召见的原因不清楚,但是我父亲猜测可能跟湘东王萧铎有关。随后没过多久您的父亲就离奇的自杀了。”
陈霸先深深吸了口气,这里面的事情原来还是如此复杂的,让人始料未及。于是问道:“为何羊将军会猜测跟湘东王有关?”羊耽分析道:“当时侯景乱梁,天下几个有实力的诸侯要么里的太远,赶不及救援,要么就是畏惧侯景的力量不敢救援,只有湘东王萧铎还算有点实力有点决心。”
“可是他最终不是也没来吗?”陈霸先奇怪的问道。羊耽说道:“是这样没错,所以你再看看这个。”他又从左边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陈霸先赶忙接过来仔细阅读,是萧铎写给陈贤达的信,内容是对他上京救驾的讨价还价,无非是一些要钱要地的条件。这信看内容应该是回信,之前陈贤达肯定先跟他写过一封。
陈霸先放下信还是不理解自己父亲为什么要自杀,于是问道:“这个和我父亲自杀有关吗?”羊耽只好实话实说道:“就是因为萧正德发现令尊跟萧铎之间的事情,后来主动上门找他,离开之后令尊就自杀了。”陈霸先这下彻底信了,当然如果羊耽说的都是真话的前提下,那这些事情就能和自己的父亲自杀联系上了。
羊耽看着陈霸先说道:“令尊绝对不是自杀!”陈霸先刚刚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来,他十分惊讶的问道:“你难道想说是萧正德逼我父亲自杀的?”羊耽摇摇头道:“当时给萧铎送信的密使还未离去,就住在你家后院的小屋内,令尊自杀之后,这个人就神秘失踪了。”
陈霸先听到这里越听越懵逼,整件事确实太复杂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实在不够用,于是问道:“您就把事情的原本始末都详细说一遍吧,这样我也省的去猜测了。”羊耽点点头道:“这些事情也是家父后来在朝中明察暗访的出来的结论。当时先帝召见令尊是想让令尊去襄阳追随萧铎,好让他出兵勤王。可是萧铎处于私心就跟令尊讨价还价,可是这件事被侯景知道了,他就让萧正德来找您的父亲,萧正德于是想要收买您的父亲,许以高官厚禄,甚至拿自己的贴身玉佩作为信物凭证。事后萧铎从密使嘴里得知这件事,怕侯景和萧正德拿自己开刀,于是就让密使杀害您的父亲,伪装成自杀一样,并销毁了他们之间的信函往来。”
陈霸先这才明白原来整件事情是这样子的,但是他忽然发现一个讲不通的地方,于是问道:“那您这些信件和玉佩又是哪里来的?”羊耽笑道:“您的管家他有个儿子当时在我弟弟羊求手下当差,令尊当时为了保险起见,把一部分信函和这个玉佩都放在管家那里,管家为了不惹来杀身之祸,就把东西都交由儿子保管,令尊和管家被杀害后,他的儿子害怕自己也被杀,于是就找到我弟弟,央求他给我父亲传句话有要事告发。于是这些事情就被我父亲知道了。”
原来如此,看来整个事件看似十分复杂,其实就是萧铎杀害了自己的父亲。陈霸先猛的起身大喝道:“小贼,你以为用这些伎俩就能迷惑住我?来呀给老子绑起来带回去。”说着门外闯进来两个高大侍卫,羊耽十分奇怪且惊恐的问道:“陈将军,您这是何意?”
陈霸先冷笑一声说道:“小贼,你跟你那父亲用的伎俩太差劲了,就这样的水平还想要欺骗我?居然伪造这么多证据想来蒙骗我,也煞费你们的苦心啊。”羊耽闻言怒不可遏的说道:“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令尊的死因,你不但不感谢我,还说我是伪造证据,行行行,你要是有胆量就把这些东西和信函拿回去当面问问那个独眼龙,看他认不认帐。”
陈霸先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羊耽,没有搭腔,只是对侍卫说道:“把他嘴给我堵上,不要被人发现秘密带回军营。”这时羊耽的仆从早就落荒而逃。陈霸先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漏网之鱼,于是把桌上的东西往怀里一揣,转身出门而去,身后押着还在呜呜乱叫的羊耽。
这整件事情其实是羊侃设的局,当然事情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他告诉羊耽的都是自己的猜测,羊耽听完他的叙述觉得整件事情很合理也讲的通,所以也就信了,羊耽认为有这件事情来佐证,自己劝降陈霸先完全是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可是没想到这个陈霸先听完自己的话,压根不信,还把自己绑起来带回军营,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算是真的完了。
回到军营里,陈霸先屏退手下,拿出怀里的信物独自细细揣摩,这些东西和羊耽的话一句一句的反复回味,他也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而且可信度还很高,可是他现在不敢信任羊耽,但是更加不信任萧铎,他打算自己暗中再查探一番,看看到底真相是如何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