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焓还记得曾经的千阳是什么样子,沉默内向,却怀着最纯挚正直的热血与抱负。可那一晚的屠杀颠覆了一切,他和言焓一样,不肯开枪,被责骂,被殴打,眼睁睁看着手无寸铁的人倒下。
火光,血腥,惨叫,烧尸味……刺激着少年的神经。
他发誓找出真相,结果却查到他最敬仰,从入伍就视为标杆的人身上。更发现昔日的队友竟一个个为了钱权名利而改变。
现在的他,很平静地说:“当我的信仰被颠覆,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同样如此。”
言焓很轻地摇了一下头,却什么也没说。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他的确希望他们死,但他不会杀他们。
给郑容通风报信的人不是他,是tutor;至于黄晖,他跑进烘干机时,言焓的注意力在申洪鹰的密码上,根本不知道他进去了;
五角星走廊,言焓知道有人想杀申洪鹰,但他一己之力无法改变;斯诺克房间,即使甄暖开了灯,他在她身边,可以保护她;而程放,如今想起都叫言焓痛苦的程放,他根本没料到他会自杀式地开灯,让戴青杀他。
还有戴青,言焓知道枪有问题,所以让甄暖拿着,就是不想和戴青打斗时被夺走,可最后还是让他捡漏抢过去开枪了。
这些年,他有很多次想杀人的念头,但他都没有。
他很清楚,他不是神,也非圣贤。他和这世上来来往往的平凡人一样,因为有情,所以有仇,也有恨。有时会恨不得杀人。
可他不会这样做,他会痛苦,挣扎,然后清醒,警示自己遏制住内心的黑暗。
因为夏爸爸说,一次罪行,它最大的罪恶不是剥夺和掠取受害者的生命,而是它对留下来的人的精神伤害和心灵吞噬。
不要让你的心被它污染,不要被它同化。如果是那样,那会更加悲哀。
还因为夏时说,她的信仰只有一个字,善。
所以十年一路走来,纵使恨得牙齿都咬碎,恨得独自抹眼泪,他也都死死忍着,熬着,命令自己找准正确的路。
偶尔偏离,却很快回归。
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千阳的话,甄暖的话,让他失去了方向。那些偶尔的偏离算不算已然堕落?在密室里他的“预见死亡却无动于衷”算不算已然黑暗?
他无暇自省,因为就在今天,他为之坚持下去的信念,全被打碎。
他想起甄暖在病中的哭诉:不是喜欢就能解决一切事情。不是喜欢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喜欢你,可我不会再和你一起。我一个人,一个人过一辈子!
是啊。
十年,她没了记忆,骨子里仍是那个女孩;她没变,他呢?他不知道算不算变了。
言焓平淡地看向千阳:“你引我去找陈翰,是想和我说什么?”
“你知道啊。”他确定他们心有灵犀。
言焓道:“你发现他是t计划的实验对象,察觉到他有问题,想劝导。接近他和他聊天,推荐他尝试新的东西,比如电台,比如男生都喜欢的推理书籍。但没想到……”
“反而让他越走越偏离。”千阳说,“我才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别人干涉不了。”
言焓无言半刻,说:“你做事谨慎缜密,杀那么多人,唯独沈弋留下铁证。抓到你,却还是让你逃了。下次找到你的把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千阳点头:“对。”
“以后有什么打算?”
“其中一个选择,是继续做tutor。”
言焓:“我以为所谓的‘正义’只是幌子,你的目的是为林白果报仇。”
“是。我是为了白果报仇,现在目的达成,就只剩‘正义’这条路。
以后秦姝和沈弋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罪人,不会出现在tutor的判决令上。这次杀他们,我带了私心,以后不会。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或许……”他静静看他,“我不做tutor了,洗掉过去的一切。”
言焓有半刻未做声,洗掉过去,甄暖就是他的障碍。
他问:“为什么替林白果报仇?你和她什么关系?和t计划里曾经的那个tutor又是什么关系?你在警局里安插的人是谁……”
“小火。”千阳低头看了眼手表,“我要走了。今天,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问你最想问的。”
言焓陡然沉默。